第101章
引起了轩然大波的谢时全然不知自己如今风头有多盛,甚至还有些传统的儒生和学究看不惯他视正经的书斋授课为儿戏,视其标新立异的实验课堂为奇技淫巧,对他进行了一番口诛笔伐,他的心神完全投注于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上了!
去岁的冬日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冷冬,就连福州地处东南都洋洋洒洒下了几场大雪。虽说雪景美好,但对于贫寒的老百姓和农作物种植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果不其然,今年春冻格外严重,惊蛰过后,南地的气候才慢慢转暖,然而直到春分,人们才褪去了冬日的棉衣。南方早稻的播种主要看温度,自然也比往年要迟上一些。
为了得到较为精准的气温从而确定下春播的时间,谢时还在课上和书院的学生们一起动手做了一个简易的水银温度计,等气温稳定升到十度,便可以开始着手“琼州矮”的引种工作,毕竟再不春播,可就要来不及了!
“琼州矮”是去岁谢时搞的杂交培育出来的最好的一个新稻种,在试验田里的亩产直接翻倍,高达八石,不仅震惊到了岑羽这帮土著古人,就连谢时都没料到自己运气这么好。
如今福州城中流行的“仙人赐稻”这出杂剧中的仙稻其实就是指的“琼州矮”,不少听了这出剧的百姓都信以为真,到处打听这种仙稻在何处可以买到,殊不知这稻种只有谢时手里头有。
书院学田面积不够,且水土条件不比山下好,如今家大业大不差田的谢时这次选择在了谢庄的田地引种,长势喜人的秧苗一排排入了水田,因为种植的亩数不多,农人们只花了一天时间便完成了插秧工作。
受去年田庄晚稻大丰收的影响,今年谢家庄的农户对于谢时诸如晒种、选种等各种古怪要求都接受良好。如今在他们眼中,他们庄主就是活神仙,按照庄主说的去做准没错!
这群承载着所有人希望的宝贝苗苗们被韩伋派兵士圈了起来,保准没人能顺走拔走一株,每日只有谢时和谢时安排的伺候农田的老把式们可以碰田里的东西。就在谢时于书院和农田两头忙忙碌碌,开启了种田生活的时候,龙峰山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事要从头说起,自从乐县发现了铁矿后,岑羽就不耐烦应付这帮朝廷的人,直接将使团丢给邱直他们,拍拍屁股挖矿去了。最近,被丢在一旁无人搭理许久,且接连吃了几次闭门羹的谢璞终于坐不住了,外加上护送招安使团南下的蒙将兀思在大都侈靡享受惯了,受不了如今整日被营地对面的韩家军当成犯人一样盯着,又无美酒美人相伴的生活,一直催促谢璞赶紧完成陛下交代的旨意,离开这鬼地方。
兀思说得轻巧,却不知道谢璞自从第一日见过韩伋后,就再没同他碰过面,更别提劝人归降了。原本还有韩伋身边的几位亲信招待他们,尤其是那位岑固安态度颇为友好,谢璞本想从他这里下手收买,然而不巧的是,这人据说近日去了外地行商,找不到人了!如今招待他们的邱直听说是那韩伋身边的一名谋士,然而却油盐不进,颇为冷淡。
不得已之下,急于回京的谢璞只好曲线救国,又打起了谢时的歪主意!
这日,谢时刚从田庄回来,正换了一身衣裳,就听小厮来报,“官人,门外有人递名帖求见。”
谢时随口问道:“是哪位先生?”自从他的小课堂“火”了之后,不少年轻的儒生都上门求见,想要同谢时交流探讨“格物致知”的学问,当然这其中不乏“蹭热度”的,不过这是古代儒士之间很正常的一种往来,谢时若是得空,也会接上一些名帖,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比较少,因为谢时最近整日外出去田庄。今日也是凑巧了,秧苗入田后,谢时终于空闲在家,打算写信问候问候他家主公。
小厮道:“那人说他家主人姓谢,乃陈郡谢氏人,来自京城大都,同您家有故。”
谢时挑了挑眉,姓谢,又说同他有故,难不成是谢巨的亲戚?可是谢时一家本是南下逃难来的,都二十年了从未听闻在老家有劳什子亲戚,按照谢巨的说法是老家亲人都逝世了,这会儿怎么又冒出个京城大都来的贵人亲戚呢?!不过这会谢时闲着,便让人将来者请了进来,打算问问人家是不是认错了,有让人去请了谢巨来。
这递名帖的正是谢璞派来的人,谢璞此人也是好笑得很,有事求人却不愿意摆出求人的姿态,打心底认为这位谢时的身份要么是外室子要么就是旁系子弟,他身为正统的嫡系长子,身份尊贵,哪能亲自上门去找人,于是他写了一封名帖,便让自己的亲信送去了乐县。
谢璞此举也是歪打正着,韩伋虽不在福州,但为了防止这群朝廷来使有别的想法或是下作手段,暗中派了不少人盯着他们,尤其是谢璞和兀思等人,一举一动更是都有人关注,若是谢璞这会亲自上门去找谢时,恐怕早已被韩伋的人拦下了,哪还有机会见到谢时。
那谢家的家仆跟着自家大公子久了,傲慢惯了,哪怕只是一个送信的下人,但在京中,到哪里送东西,哪户人家的门房一听他报上谢家的名头,都会毕恭毕敬将他迎进去,何时受过这种在外苦等的待遇,顿时心里便生了怨气。等进了门,便更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可把引路的谢家门房给气坏了。
好在这家仆在谢时跟前,将这幅蔑视鄙夷的姿态收敛了许多,才没让人赶出去。当然,这或许跟谢时同他家主子长得十分相像,他不敢造次也有几分关系。
谢时接过那自称谢氏家仆送来的名帖,翻开扫了一眼,忽然眼神微微凝固了。
“您家官人便是朝廷派来招安韩府尹的使臣大人?”
那仆从听谢时这么一问,顿时骄傲地挺起胸脯,言语之间颇为得意,“是的,我家官人出身陈郡谢氏,其父为当朝谢相,官人时任礼部侍郎,受陛下之命,来到南地招揽韩家主。那日偶然见到车驾中的谢公子一面,惊觉公子面容同府上小公子极其肖似,疑心谢公子乃谢氏族中遗落血脉,特派小的前来府上拜访。”
谢时挑了挑眉,“哦,那谢侍郎可能认错人了,我虽姓谢,却非陈郡谢氏本家子孙,我爹和娘亲皆普通人也,我自小也在乐县长大,恐怕同大都的谢相家攀不上什么亲戚关系才是。”
那谢氏家仆恐怕也未料到谢时竟是这种反应,得知自己有可能是当朝宰相家的血脉,难道不应该是欣喜若狂,上赶着认亲吗?怎么还有人第一时间便否认撇清关系呢?
家仆急忙道:“可是谢公子同我家府上的二公子生得恐有八成相像,我家公子亲眼所见,怎可能认错,这其中必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