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既是宴飨,自然少不了开怀畅饮。四月底五月初的青梅初出上市,脆嫩酸涩,唯有等到五月中旬,那时枝头的黄梅在雨水中浸润熟透,此时的梅子用来做话梅或是生吃才不至于酸掉大牙。不过四月底正值时令的青梅虽酸涩不好直接食之,用来酿酒却是再适合不过了。
古代的酒度数不高,甚至喝起来还略带甜味,易上火,梅子不仅去火清毒,有解酒之用,还为酒水增加了酸甜可口的风味,青梅与酒的搭配也不知是前代哪位天才的发明!
前不久谢时往乐县县城走了一趟,去看了看谢家酒楼的装修进度,回程途中意外发现县中的十几家酒楼和茶肆竟不约而同地纷纷卖起了青梅酒,酸酸涩涩的果香和酒气飘散在大街上,令过路之人无不口中生津。
主仆二人随意挑了一家酒肆走了进去,坐下之后便要了一壶店里上好的青梅酒和一碟下酒菜。然而期望多高,失望便有多大,作为下酒菜的蟹黄兜子滋味不错,堪可一尝,反倒是青梅煮酒听着风雅,但温酒之后,酒液浑浊,此时再加上青梅的酸涩,酒入喉咙,谢时不由地微微蹙起眉头,开始怀疑人生,这酒虽不至于难喝,但也实在算不上佳酿,跟他印象中的梅子酒相去甚远。
待回了书院,恰逢书院食堂的吴柏等人来向谢时请示讲会接风宴上的酒饮该选用哪种,其中青梅酒便郝然在列。谢时一时来了兴致,带着他们一起试着用青梅酿了酒。
青梅酒不难酿,虽然是个非营业美食博主,谢时自然也在夏天到来的时候酿过。青梅酒从制作上有浸泡和果肉发酵两种做法,广府和江浙一带的做法相差不大,都属浸泡青梅酒,只需要取新鲜青梅戳孔泡入醇净的黄酒或米酒中,待果香慢慢浸润入酒液中即可。
这会书院后厨自己从头开始酿黄酒显然来不及了,外头买来的酒水度数和清澈度又达不到要求,谢时想起八珍阁提炼精油的蒸馏设施本就是用来蒸酒的,找来管事一问,果然韩氏名下便建有酒坊,且所产的酒乃一等一的金樽佳酿,所产出的酒除了供给自己人,其余的全是高价卖给达官贵族的。
谢时这会便很是庆幸自己穿越过后之后,没把这蒸馏酒的技术拿出来秀,否则就是社死现场,古代人老早就有了制作烧酒的技术了,还给它起了个“酒露”的高端名字。
黄酒到手,一层青梅一层白糖铺满,倒入金黄的酒液,接下来便只需要等待时间这位伟大酿酒师的杰作了,初夏长日,最宜酿酒。不过好笑的是,彼时吴柏和游泗水等人按照谢时的吩咐在玻璃缸子里头铺满果子和糖霜时,可肉疼了,暗自嘀咕了许久,此等酿酒法子也只有谢厨才敢用了,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们一样,糖霜随意用。
虽说梅子酒酿的时间越长,口感便越发醇厚,酒中渗透的果香也更浓,但一个月后,谢时开坛招待时,这与众不同的青梅酒依旧虏获了一干文人雅士的芳心。谢时高估了这群古代人的酒量,梅子酒只是度数稍微高些,宋老先生这会便熏熏然了,兴致大发,对坐于右侧的杨维桢道:“杨提举,这酒何如?”
杨维桢这位人人敬仰的老先生此时也是醉意上头,摆手道:“宋郗兄直呼吾名即可,”后又大赞道:“酸得爽冽,甜得清甘,酒香氛氲,此乃酒中仙品也。古有曹孟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次老夫试此新酒,始知曹公豪情也!”老先生不愧是放荡不羁之人,这话里头的意思就差说,我以前喝的青梅酒都是什么玩意儿!
宋郗可爱听人夸自家书院和自家小孩了,陶陶然吹嘘道:“行,那我不同廉夫客套,老夫别的不敢说,但我东沧书院的美食佳酿绝对是举世无双,别处书院找不着的。”
话到兴处,老先生将酒樽往桌上一放,热情邀请道:“廉夫你既流连此地景色,又难得南下一趟,依我之见,讲会结束也不必急着走了,干脆就留在东沧一段时日,让老夫好好招待一番,不仅可以一尝我院美食,还可以让我们东沧的学子瞻仰一番诗坛第一人的风采。”
酒桌上的交情总是要来得快一些,此理古今皆通,哪怕是文豪大家也不能免俗,宋郗老先生这么一提,又是一副打定主意留人的热情,酒气上头的杨维桢也不去管合适不合适,当下便也应承下来,他都应下了,随他一同来的几位江南才子自然也不例外,纷纷应和。
谢时深知自己不胜酒力,那酒樽里头倒的根本就是水,此时在一旁观此一幕,心下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这酒还有这样的用处。不费吹灰之力,就替书院拉来了一位诗坛大佬,还打包附赠了几位——虽然这几位才子谢时不认识,但是跟大佬打交道能是普通人嘛!
一席花宴,从晌午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虽无曲水可流觞,可席上的花馔果酿却完美戳中了这群尚风雅好小清新的文人们的点,引发了他们的诗兴,咏梅花酥的,咏双皮奶的,咏冰碗的,咏白菊鸽子肉小元宝,甚至就连谢时培育的番茄都有人写诗赞其如同红宝石一般……
谢时:可以,但着实没必要……
眼见着倦鸟归巢,暮色迟迟,谢时又将这群宾客们带往书院的大讲堂,那儿才是谢时备下的重头戏。
讲堂外此时的山棚中,戏班子紧张忙碌,灯火通明,彩帛飘逸,幕帘未揭开,台下的观看坐席亦早已布置妥当。一群宾客纷纷落座,都以为今夜他们是来听杂剧的,还有来自福州的秀才小声同周围人猜测今日剧目会不会是如今福州最火的那一出《海兽献玺》。
《海兽献玺》是老百姓爱听的曲目,谢时自然不会给这帮的读书人看这些民间传说。后台处,一群精心打扮的书院学子兴奋地盯着前头。
傅囿垫着脚,颇为羡慕地看着台下的师长们,叹息道:“我好想也去台下坐着看戏哦!”
他旁边的同窗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收心,“之前不是看过试演,再说傅囿你的词背熟了没,上次就你一人忘词了!今天的文艺汇演可关乎咱们东沧的面子,你若是搞砸了,带队的韩兄第一个唯你是问,是吧,韩兄。”
自从谢时当了书院山长,韩宁小少年为了帮助他家先生管理书院,时常要充当先生和同窗们之间的传话筒,或是课堂上被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渐渐的,从前的“冷酷小院草”人设不复存在,如今不少同窗学子都能同韩宁开上几句玩笑。
韩宁淡淡点头,虽然态度不算热络,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已然足够,耳闻前头戏已开场,他提高了音量,态度强势:“劳烦诸位过来列队,我们最后再试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