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谢时来时,正是饶州修生养息的好时节。正值夏收,又逢旱年,韩伋为了不违农时,不伤民力,这段时日以来,未曾再发动大规模的征战,只将饶州城的大部分兵力囤驻在西北面,后暗中派出不少斥候小队前去蕲水附近探测敌情,其余一切按兵不动。
或许是出于同样的考量,饶州西北部,即蕲水之地,打了好几个月的官兵和徐家军也暂时沉寂下来,长江中游一带的百姓,自开春以来难得有了喘息的机会。
自从那日谢时用一顿糖水转移了韩伋手下那帮虎视眈眈的臣僚的注意力,后面就顺理成章将稻种的分配重任推了出去,不过他却并非无所事事,来饶州一趟只是来看望家属的,反而很快便忙得韩伋都找不到人。
饶州城内领取稻种的衙署内,一个小型的水稻种植技术培训班正在开班授课。与其他私塾和书院不同,这个班台下坐着上课的都是些终日面朝黄土的“泥腿子”,但一个个听课的认真劲儿却完全不输给正经的书生们,台上教书的先生倒是好生俊美,温润如玉,不似寻常的夫子。
或许是山长当久了,谢时到哪都习惯性开展点教育事业。自从他买下学田开始在古代捣腾农业种植就发现,这个时代的农人在水稻种植上虽也积累了一定经验和技巧,但这种经验只在乡间或是宗族之间口口相传,大多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总体上农作技术发展较为原始落后。
朝廷虽然也有设立农官,但是却只是为皇室服务的人员,更遑论设立农学教导农民了。然而谢时杂交得到的新稻种之所以能达到如此惊人高产的地步,同他将现代那一套精细耕作的成熟田间管理技术搬到古代也有很大干系。
意识到这一点,谢时早早便萌生了在乡间推广科学种植技术的想法,此番在饶州,配合新稻种下发工作而开设的培训班也算是一次尝试,未曾料想竟如此成功!有那离得远的村子,农人们即便要走上一夜的路也不辞辛苦赶来听谢时的培训课。
谢时正儿八经的学生其实是一些从各乡县精挑细选出来的、略懂大字且精通农务的农户,他只需要将这些作为农官预备役的人教会了,到时候再由他们下乡为农人们宣传推广新技术和新犁,要不然单凭谢时一人之力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为此,谢时还编纂了一套农学教材,为了让一群完全没有数理知识基础甚至识字都不全的普通农人,能够在短时间内速成田间距离管理、施肥量计算等任务,谢时还将阿拉伯数字和九九乘法表搬了出来——若是按照《九章算术》中的计算题目来教,恐怕谢时还得先给这群学生来个彻底扫盲,不亚于培养一群
如此草率,以至于远在乐县的秦睢日后得知这令他惊叹不已的“发明”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且出发点是为了教会普通农人数学之理的时候,每每都颇觉哭笑不得,时常在课堂之上将这一趣事讲给台下学生们听,提点他们做学问当如谢子,要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以至于后来这段逸事还被载入正史之中,流传后世。
此时,这些被选中的农户尚且不知道他们正面临人生中一次最重大的机遇——若是好好学习,学成之后便可以一朝跨越阶级,实现从一介白身成为农官的巨大飞跃。但不妨碍他们每一个人都将这难得的踏入学堂的机会看得十分重要,如饥似渴地苦学谢时教导的农学知识。
以往谢时觉得农人们大老远跑一趟过来听自己讲课,费时费力,所以课时总是很长,也未曾停课。今日培训课结束后,谢时却是意外地早退,且道了一声歉,便宣布明后两日停课。
这些农户们都将谢大官人的话奉为圭臬,哪怕谢时早退,也不会有任何质疑或是心有怨气,一个个都老实诺诺地应下,学着读书人的礼节恭送先生,反倒是谢时笑着解释了一句,“明日家中有事,还望诸位见谅。”
谢时告别这群特殊的学生,便在王甲的陪同之下,去了一趟郊外的工坊。这间工坊设在郊外无人的山脚下,周围还设有军士看守,是韩伋专门为谢时准备的实验基地。谢时当时只同他提了一句,需要一处做实验且保密的地方,也未交代要做什么东西,只说要给他个惊喜,搞得神神秘秘的。
韩伋笑而不问,第三日便同他说工坊已经备好,开凿在山中,不止如此,连工匠都连夜为他寻来了数十人。谢时来到饶州,除了培训班的课堂,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处工坊了,难怪连韩伋都见不到人。
这处工坊古怪得很,时不时弄出一些巨大声响,有时候动静大了,仿佛连大地都在抖动,军士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却也守口如瓶,好在此地荒无人烟,倒也没有引起民间百姓的慌乱,只是饶州城的百姓平日里嘀咕几句,这个月好似夏雷频繁了些,且总是干打雷不下雨,让人空欢喜一场。
工坊外守卫的军士一见到谢时从马车上下来,便肃然躬身朝他行了一礼。谢时颔首回礼,笑着道了一声:“辛苦诸位壮士了,今日工坊可有大动静?”
今日值班的两位军士彼此对视一眼,有些踌躇道:“禀公子,坊内动静是比往常大了些许。”
谢时拍拍他们的肩膀,笑道:“很快便好了。”留下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士兵,便进入了山中的工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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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饶州城府衙最里间东屋,日光越过浅浅的窗棂,稍稍溜进静谧的屋内。昨夜韩伋下意识地想要为枕边人挡住日光,免得挠人的阳光扰醒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人。昨日阿时和他回府都较早,两人多日未曾温存,夜里的火烛便燃了一夜,直到天将明才歇下。
未料到手伸过去却摸了个空,韩伋一下子醒了。他起身,只批了件外衣便推开房门去找人。门口候着的侍从一惊,赶紧低下头不敢细瞧主子失礼的模样,面对主子的询问,恭声回道:“禀主上,公子去了后厨。”
韩伋闻言,径自去了后头的小厨房,这是谢时来了之后他吩咐人布置的,仍是按照谢时的习惯,平日里谢时若是起了动手做美食的心思,便不用麻烦地走远。
韩伋来的时候,谢时已经打发好了奶油,正一层奶油一层面皮地做千层,因为太过认真投入,连韩伋来了都未发现。韩伋打断正要行礼的庖厨和侍从们,大袖一挥,无声示意人出去,便斜斜倚着门框看着他。
眼前人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青丝用一根玉簪挽起,双手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如霜雪的手臂,日光温柔抚摸他,明明是不染凡尘的仙人,却愿洗手为爱人作羹汤。他低着头认真侍弄手中的糕点,雪白的脖颈处有一丝红痕乍泄,是昨夜留下的痕迹,韩伋一双幽深的黑眸紧盯着那处,忽然喉间泛出一丝痒意,想要在那雪肤上再留下一些更加放肆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