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嫁娶的道理 家里来了女冠夫子
过两日,陈家果然上门提亲了,礼数做的很周到充足,为了表现诚意,还带了两只活雁过来。
玲珑有些怀疑他们带活雁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表现诚意,关键是省钱——这个季节的活雁很好捉,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有成群的大雁在栖息,只要张个网,一网就能捉好几只。
大娘子那时颜家送的是两只各八两八钱的银雁,二娘子去年凌家送的是两只九两九钱的金雁,轮到三娘子这里,就只是两只活雁……就这两只活雁,让顾家一家子比收到金雁银雁还高兴。
因为,从古礼来说,活雁才是正礼,别的金啊银啊铸的雁子都是代礼,尽管物品昂贵,但从规格上讲,都落于正礼一筹。
读书人家的规矩,礼比天大。
知晓这一点后,玲珑默然,好吧她知道自已就是个俗人,才觉的金银比活雁值钱。
玲珑也见了陈家小郎,果然是个极俊朗的后生,身材是少见的高大阳健,面皮不像别的书生那样白皙,衬的眼珠子越发黑亮牙齿洁白,声音也浑厚低沉,整个人反像是武将家出来的根苗。
很健气。
三娘子被他一笑,脸立刻红了,含着羞送上了自己缝制的香袋,接过陈小郎递来的珠钗,往头上一插,兔子似的飞快跑走了。
玲珑和四娘子几个看的吃吃笑,笑的陈小郎脸色膛红,冲着她们揖了一礼,也转身匆匆走了。
这两个少年少女,一个健气一个高挑,也算是相配了。
不过……三娘子好像才十三岁吧?这就能谈恋爱了?还是被家长们允许的?
再一想,这年头谈恋爱的人,只会相顾无言,连个手指都不敢相触,这种恋情,也就那样吧。
顾家上下都对陈小郎挺满意的,除了家境困窘了些,失了父亲之外,一切都好。
与此相较,凌家来与二娘子订亲时就显得有几分怠慢,凌家只来了一个婶娘,订礼也中规中矩,看着不甚尽心,凌婶娘只与二娘子头上插了根金钗,住也没住一晚,吃过一顿饭就转道回京了。
邹氏为此很生了一场气。后来凌家特意修书来解释了一通,邹氏才消了气。虽然消了气,但凌家的态度仍在她心里梗了一个梗。为这事,没少去老太太那里埋怨,说顾大伯订的亲家不靠谱。
老太太只听着,一句多余话都不说,心里却嘀咕:靠不靠谱的,你们这对爹妈都没想着悔亲,明知凌家其他人必然看不上二娘子的家世,仍是撑着上赶着要嫁去,人家给你甩脸子你不得白受着么。虽是常话说低头娶妇抬头嫁女,但门第差的大了,你的头想抬起来都难。
三娘子是低嫁,陈家人自然是要尽力给顾家及三娘子体面的,若是凌家订的也是高门女,必也是周全体面的,这是世间常理,报怨何用。
邹氏何尝不知这样的道理?只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人心何尝处处都随道理走?
门第上的差矩就摆在那儿,如今说让顾大伯再上进几级也不可能,便只从二娘子身上使力,让她减了身份门第上的差异,好好儿的嫁入凌家。
冀中离京城不远,要寻摸个教女儿家礼数的人也比别处容易些,若在本地寻不着,去京里特意请一个来也不算难事,只要肯出得起养教费用。
如今家里女孩子都是散养着的,正经礼数一个不懂,学文识字也是一知半解,与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邹氏原是极满意大娘子二娘子的,那真真是她用心教出来的,就算是高嫁,那款面儿也是尽够的,只是可怜大娘子嫁给了那样的人家,不说日子过的委屈不委屈吧,只能说,且有的熬呢。二娘子高嫁原本是好事吧,结果人家抽冷子给顾家来了那么一下子,明摆着就是不甚中意顾家门庭不甚中意二娘子……这都不甚中意了,又不能退亲,只能给二娘子多些嫁妆,多教些礼数和本事,日后去了凌家,唯盼着凌家眼清目明,看中二娘子这个人,多善待她几分。
凌家与陈家两遭不一样的订亲形式,可算把邹氏打明白了,小娘子在婆家的底气,除了娘家和嫁妆,还得加一样儿——她得自个儿有能耐。
然后托娘家在京里给寻摸两个教养姑姑来。
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出了宫的女官是轮不到顾家的,那些人未出宫廷就被人预订走了,邹府也才养着一个,家里也有女孩子要教养,万舍不得给了顾家,于是就送来两名女冠。说两位昔日也是有贤名的人,不过时运不济,一个夫家犯了事,一个娘家犯了事,一个被娘家送去了观里躲祸,一个被夫家送进观里避嫌,可巧两人都去了一个观里。
邹氏见了这两人,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又气又怒,生生把手上的青筋都拧出来才忍着没将两人扔出去。不管如何,好歹先把两人安顿下来,回屋躲开人就是一顿哭。
顾大伯下了衙,就见邹氏在屋里敷着脸,问了原由,邹氏不好意思的给丈夫说了娘家办的荒唐事,人已经来了,她拿不定主意,想问问丈夫的想法。
顾大伯安抚邹氏道:“人既来了,先用着吧,且看看再安排。”
但邹氏心里仍是堵的很,不想二娘子三娘子交给这两人教,只分出一间房舍充做女学堂,让家里另外几个小娘子跟着两人习字修礼。
两个夫子,一个姓许,一个姓高,虽是女冠,却不似当下女冠形容枯槁心死如灰的模样,她们身上带了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没有的拼死也要挣扎着活出来的劲势。
许高两位夫子不喜说自家之事,初来之时,也是很安份的只给小娘子们教文字学礼仪,别的一概不做。
闲时两人喝茶说话,兴致来了也会对诗作画,偶尔下一回棋,多数时候,两人都是安静的。都是聪明人,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犯了主家忌讳,便暂时忍下不争,等主家消疑了这些顾虑再图以后。
邹氏不令二娘子三娘子跟两个夫子学习,遂让她们跟在自己左右,学习处理家中事务。这也是一项必学的技能,若是成了家不懂得管理家事,让人看了只说顾家没教养,邹氏多骄傲的人,如何能容忍女儿被人说没教养?
于是尽心尽力的给两人教起来。
三娘子平时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可自从订了亲,许是对陈小郎上了心,又许是二娘子说教管了用,知晓了一家主母必须该做什么会做什么,邹氏再让她学管家的时候,很顺从的应了,每日不落的过去应事。
这两件事落在老太太眼中,就是邹氏处置的失了恰当,二娘子三娘子就不说了,邹氏生的,多为她俩谋划是应该的,可是一家子姐妹,姐姐们忌讳夫子的身份,难道妹妹们就不必忌讳?若要实在忌讳,就好好打发了人家,那两个也不是不晓事的人,人情道理,人家必是都懂的,也埋怨不了什么。偏偏把人留了,又不许二娘子三娘子跟人家学,这中间原由,不必问都知道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