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姹紫嫣红开遍 不如墙角那一垄土豆花……

三月, 新制了竹叶茶,还熬了一罐竹沥薄荷糖浆,一半送到冀中, 一半捎去京里。水蒿长的好, 艾草也鲜嫩,蒸了许多蒿粑艾糕晾干,并腊鸭腊肉腌笋子风干鱼一起, 也是分作两份,一份给冀中诸人尝鲜,一份寄京城, 让那里的人尝几口家乡味道。

年前折腾了那许多, 横竖自家吃不完的。

玉米长出半尺高, 院里妇人们说它许是高梁的亲戚, 叶子长的最像。贺嫂子是个勤快人,她见田里长出许多苋菜,看着比外面野生的肥嫩, 便揪了一篮子, 混着腊肉和韭菜,包了一顿饺子。刚端上桌, 一瞬间就全没了, 可惜顾父没尝到。

近来,顾父每天回家来都很晚, 鞋子裤腿袍角都是泥, 正是插秧时节,他每次都要去农人田里看他们插秧,还要进水田里去,又或是去看人家收菜籽, 采桑,绩麻……顾母便抱怨他的衣服鞋袜太费了,要不停的做针线才能供上他的穿用。

然后顾父就跟卖草鞋的人家买了两双草鞋,裤腿用一条带子系紧,袍子别进腰里,这倒不费衣物了,可惜费脚,从来没穿过草鞋的人,穿了它上山下河一整天,到晚上回家来,脚底全是泡,水泡加血泡,还有磨掉皮的,看着可渗人,可将顾母吓了个够呛。

这可好了,得歇几天,起码等他脚上的伤结了痂才能出去,要不沾了泥水脏污,怕得起脓。

玲珑拍拍额头,知道自己不好说什么,请医问药的事有维樘在,她去找张婶子,让张婶子去布壯扯一匹老粗布回来,和茹婉两个裁剪了一天,剪出六七件行脚衣裳,又去外面去做鞋子的人家,买回十双单布鞋,有这些,管够顾父穿到秋天。到那时,再做秋天穿的衣裳。

家里再怎么拮据,衣裳总是不缺的,这两人,一个习惯性的低头埋怨几句,另一个就“体贴”的节省家用,都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顾母在玲珑面前苦恼到:“这一年,日子越发紧了,你父亲的俸禄不多,家里也没个正经进项,你两个兄长也要娶亲……原也是我多嘴了几句,你父亲这才想着多节省些。”

玲珑就说:“总这么节省可不成,如今帐上的银钱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用家里存钱在外面置些田产或是铺子,田地不用缴税,纵是产出有限,好歹咱家一家的嚼用尽够了。阿兄也大了,该与家里分担些事宜了,就让他去打听,这附近可有买卖的田地,买上几亩吧。”

顾母又有些犹豫道:“家里存银不多,若买了田地,以后该拿什么做聘礼,又拿什么与你做陪嫁,一时要用起,手头上正巧没有,岂不为难。还是算了,我们紧着些,不动用给你们成家用的存银了。”

找维樘来商量,维樘也说不在苏北久居,就不必买田产了,若想买,不如买在淮南老家,田地让族人照料着,自家也放心。

玲珑听的脑袋圆地转圈圈,这什么脑回路?一家子都在苏北吃住,田地买在淮南,难不成为了几袋子口粮,每年都要从那么远运回来吗?

这一个两个,怎么就全不靠谱呢?

玲珑说:“那不必在淮南买地了,就用为我准备的那份嫁妆银子,在苏北买几十亩地,不必尽买水田,旱田也买一些,如果水田实在价高,尽买成旱田也使得。日后将田地抵了银钱便是。”

顾母没了主意,维樘用一脸“胡闹”的表情看玲珑,把玲珑看的心头直冒火,便说:“若这个也不成,那你去抄书换钱吧。家里拮据,父亲为了节省衣物,连草鞋都穿了,你也读了这么些年书,年岁也不算小,寻常人家的小郎似你这样的年纪,已经是家里顶梁柱了,你如今也该为帮父亲担一些养家职责了。别的不需你去做,就去抄书,如何?若你不成,那我做吃食去卖,横竖能多换几件衣裳钱,说不得也能攒几个零花钱。”

维樘一阵的气恼,赌气道:“家里能缺你几个零花钱不成?何苦拿话来气我,再是不济,也不用你一个小娘子操了这份心。我去抄书便是了。”

玲珑又讽他:“你抄一本书需要三天,抄一本人家给你一钱银子,减过纸张墨锭的花用,你只得七分银,一个月全抄十本,也才得七钱银,你身上这一身衣服都不止七钱,你说,一个月得七钱银又能做得了什么?这且不算,耽误了你的功课的时间,多少银钱都换不来……你与我这般赌气,却全不想,这一场赌气值或不值。这家里倘或有一个心有成算,我又何必操这些心?父亲清廉是值得敬佩,难道一大家子全凭父亲一人养着,自己不思谋出路,将日子过的紧巴巴清贫难道就是值得称赞的事?你若无扶一家之能力,他日若做一方父母,难道见了百姓陷于贫寒饥困而无能为力时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这话一说,激的维樘双脸通红,他又辨不过玲珑,气血上涌时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气冲冲转身出了门。

顾母也被玲珑说的极不自在,又见儿子被气走,终是忍不住啪啪啪拍了玲珑几巴掌。

“你是魔怔了不成?如何敢于你兄长说这样没体统的话?家里是亏了你多少?如今要这样挖苦我们?咱们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尽日盯着钱眼子不放,这才是真正失了体面体统。”

玲珑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就木着一张脸,敛下眼皮,不让顾母看到她的情绪。

顾母见她如此倔强,又伤心起来,想说些话,却见女儿全然一副拒绝的态度,又如从前那样,万事不听,也不说话,用沉默对抗所有人的劝诫。

万般无奈,心酸的厉害,顾母指着玲珑骂一句“真真个不省心的孽障”,就回里屋哭去了。

玲珑等顾父下衙回家,没过多少铺垫,就与他说要几亩地,不要水田,就要旱田。

顾父不明所以的问:“要田地要做什么?”

玲珑很干脆的回道“”种粮食。”

顾父没急着应下,说道:“我先让你张叔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等看成了再与你说。”

玲珑又嘱咐一句:“要旱田,我后院种的那些作物都是旱田作物,不知徐家是如何种法,我种下的都长的极精神,料着收成应是不错的。”

顾父其实对后院种的那些没抱太大希望,徐家种了这么些年,它们的产出依然不高,玲珑只种一次,不大可能改变太多。

不过有这份心还是好的。

回屋见妻子面色不愉,问了几句才知儿女两个争吵了几句。

顾母跟顾父抱怨玲珑自定亲之后,行事越发没了体统,她要做的事就不是一个小娘子该做的事。

顾父听过便罢,也不与她理论,只含混着应付了几句,便让她给自己敷药,又支她做了许多事,忙起来就没空抱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