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略
饭食上来了, 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寨民们热情且带了些小心,视线一直不曾移开徐知安和玲珑, 有敬亦有畏。首领一直在劝酒劝饭, 且恭且敬,还带了些刻意的亲近。
烤羊肉很香,只是没刷盐, 割成大块之后分下来,桌子上备了调料,干料里有花椒碎和盐巴。首领挑了一块肥厚的羊胸肉, 用手指捏了一搓调料小心的洒到肉块上, 又抹了一道生羊血, 递给徐郎君。
徐郎君很自然的接过手, 然后用小银刀将油滋滋又肥又厚的胸肉切成了许多片,分放在面前的野芭蕉叶上,给随娘子留了两片, 余下的使唤自己的学生们给众人分发下去。
这是徐郎君为了避开吃肥肉而想出来的法子, 按寨子里的规矩,这肉就该是全寨最受尊敬的人来吃, 徐郎君初来时被首领这一顿的尊敬, 将将烤熟的羊胸肉一口下去,口里胃里那种无法言说的油腻滋味……一整天都吃不进别的东西了。
然后他就想了这个法子, 将肉给大家伙儿分了, 他是不喜欢吃,但其他人喜欢吃,这不就完美解决了么。
随娘子将肉片放在糯米饭上,夹了一筷子腌笋片放肉上, 然后连肉带饭带笋片,一起放嘴里,香而不腻,挺好吃。
徐知安看着自己面前明显带着生血的肉片,实是不太想吃的很,但看着首领高兴又期待的模样……也夹了些别的腌菜,一起放口里,然后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首领看着就高兴的不得了,又蘸了些生羊血洒在别的肉块上,让人端着分发下去。
玲珑桌前也有五六片这样的肥肉,都是首领家的女人们从自己的那一份中又分了一份给她,这么沉重的敬重之意,让玲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看徐知安吃了一片,她也紧跟着吃了一片……
倒不是说很难吃,就是腻,还不是吃肥肉的那种腻,它有质感,咬在嘴里带了些脆度,又没有多少味道,完全的羊肉的油膻味……好吧,是真的不好咽。
但人家又热切的看着——
这沉重无比的敬重之情……玲珑不动声色的将几片肥肉都吃下肚,又狠狠吃了一口饭压住泛上来的恶心感,如徐知安一般挤出一个极端庄温婉的笑容来。
寨里的女人们这才欢快起来,终于都不再盯着她看了,低下头开始吃起饭来。
一顿饭吃的,玲珑差点儿绷不住,肥肉就罢了,虫子也罢了,但是生的羊心羊肝为什么也摆上来了?
但大家都喜欢吃,有人蘸着酱汁吃,有人直接就放嘴里嚼着咽了,还露出一副非常美味非常享受的表情……
吃,还是不吃呢?
徐知安神色淡定的夹了一小片羊心蘸了下酱汁,放嘴里嚼几下咽了。
玲珑也定了定神,鼓足勇气夹了一小片羊肝,蘸上料汁放嘴里,嚼了几下,一咕噜咽了下去,然后拿起粗陶大碗,喝了整一碗米酒驱除口里的腥膻之气。
女人们显见的高兴起来,都端了自家的酒水上来,敬完随娘子又敬玲珑,黑红精瘦的脸上满是笑,不等一碗进肚,又一碗端到了嘴边……
随娘子好酒量,喝多少都面不改色,玲珑不行,喝了四五碗后,脸就红的利害,然后一头扎进随娘子怀里,装醉。
女人们这才散了。
开始收拾残席,剩了些彩色糯米饭,几个年轻人用臼把米饭捣成糕粑,捏成一小块一小块,包上叶子,都给随娘子送家去。
这糕粑晾两日就能藏进瓷坛里,日常吃的时候放火塘里一烤就软了。
徐知安父子留下和首领说话,玲珑跟着随娘子回了家,糯米饭啊肉什么的,都是瓷实的饭食,又有那么多人用目光盯着她听,最后还喝了那么多酒,这一趟饭,硬是给撑着了。
随娘子将火生起来,上面架了只石锅烧水,准备煮锅消食的茶水,玲珑前前后后满院的转悠,看这里还缺些什么,记下来,回去后让人送来。
又回屋里,看屋里还要置办些什么,转了一圈,过日子需要的物什大抵都备齐了,不过品质是真的一般,大多是寨里人给置办的,他们也没法子弄到更好的物什了。
衣柜里有被子,新的旧的都有,有从家里带来的被子,也有寨里人家凑钱买棉絮新缝的被褥,布就是寻常的细麻土布,没染色,被面褥面是染过的布,一面靛青,一面大黄,缝的很用心,摸着也厚实。
床上铺了块厚厚的蒲草垫子,许是怕细草刺扎着人,四边用土布包了一圈,看着十分的整洁,垫子上面铺了块用各种皮子续接成一大张的毯子,这褥子看着也是尽全力才缝补出来的,各种皮子的大小不同颜色不同毛绒的粗细薄厚也不同,但就这些各种不同的皮子,都拼接在一起,做成了一张硕大的毯子。
石屋新盖起来不久,还没干透,厨房里装的满满当当,但睡觉的那间空着,只放着一张大竹床。
石屋的墙壁很厚实,但没砌火炉。
玲珑又记在心里,这个屋子的墙厚,保暖度好,但不烧火炉的话,冬天一定阴冷非常,只靠火盆取暖是不够的。
回头打发个泥瓦匠来给屋里砌个火炉,再给厨房砌个灶,天天烧火塘,家里薰的黑漆漆乌烟瘴气也不好。
进进出出仔仔细细看了几圈,心里有了数,腹中食物也消的差不多了,这才又回到随娘子身边坐下。
随娘子笑她:“可打量仔细了?”
玲珑低头嗅了嗅茶香,说:“放心了些,衣物吃食都备的不甚好,但备的极其用心,略缺了些物什,我回去备好后再派人送来。”
随娘子摇头:“不用折腾了,我们两人的吃用尽够,若有不合用的,我直接让寨子改做就好。你们的事情尚且忙着呢,先将你们的事处置好,我们俩个不必你们担心。你父亲有闲情,我的日子也过的有趣味的很,你李叔父去的那个寨子离这里不远,也是半日的路程,他有时会来,我们有时会去,委实过的比你们自在的多。我看你们,都似疲累的很,事情不能紧着一块做完,总得缓上一缓的,这样你们两个也不必这样累了。”
玲珑倚在随娘子胳膊上叹气:“没来的时候,将所有事情都先预想了一遍,觉的只要寻着头绪,一件一件循序处理好就行。这时才发觉,原来预想的太过简单,南浦诸事,千头万绪的,即便理清了头绪,也不能利落的抽丝剥茧,处理起来实是不易……粮税的事好容易磨成了,又要忙着叫百姓垦田了,眼下更为难的是该如何整治南浦的商人们,阿兄与黄家主去了信,前日他倒是回了信,问了些阿兄关于建官商的事情,商号上的事,我和阿兄都半懂不懂的,所以才来找您问问其中的门道。”
什么门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