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略

维梌一行人是在雨雪霏霏中来到南浦官衙的, 虽然早早入了蜀,但在成都府滞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与徐知安的通信一直不曾中断过, 自然也知道些南浦的情况, 遂一路上,与同伴们不停的抄阅书籍,入成都府后, 找了一处地方停下来,一边将抄来的书文装订成册,一边又在成都府的几家书店里置办了些普通的文房四宝及教册教具, 又在府衙里落了官职名录, 在成都府的官学里游讲了一些日子, 待落雪后才雇了条船往南浦来了。

天冷了以后, 家里就燃了火盆,早晚时候还会烧起火炉,不多烧, 家里暖和了就好。正逢下了雨夹雪, 屋里就多放了两个火盆,几个女孩子在正屋里, 围着火盆烤糍粑吃。

今年家里的糍粑多, 各寨都送来许多五色糍粑和红鸡蛋,说是给润和的满月礼, 那几个大寨直接抬了些活的猪羊过来, 准备在衙里现宰,徐知安推拒不得,又实在不想宰杀这么多的猪羊,只能在田畔扎了个围圈先养起来。还带了些串的挺古朴繁盛的花朵似的宝石坠子, 说是被神赐过福的,也推却不了,都留下了。

山民的性子才过直率鲁勇,与汉人的认知存着很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不讲客套,送来的礼物,若是推拒了,便是看不起他们,是在推拒他们的诚挚之心和友谊。

好在山民们都穷,送来的礼物在价格上都不甚贵重,贵重的仅是他们的心意,收了也就收了,若非如此,徐知安定是要受人弹劾他收受贿赂的。

红鸡蛋多半送给幼育堂,剩下的怕坏掉,一家子连着吃了几天就吃完了,如今只糍粑多的吃不完,就算往育幼堂送了许多,存下来的还能吃到明年春底。

所以火盆一生起来,贺嫂子就会取些糍粑给家里几个女孩子,让她们放火上烤了吃。都是勤快人,嘴舌也不多,只是都瘦伶伶的,看着可怜,家里如今不用省着口粮吃饭了,但这些女孩子都是半大丫头,以前亏狠了,如今正长身体呢,吃饱过后没多久,肚子就空了。她们又不敢自己寻东西吃,饿了也会忍着,贺嫂子这才与玲珑说过,每日给她们多分两个糍粑,饿了就烤着吃这个。

润和睡着,所以大家说话的声儿都小,天气不好,没人来串门,估摸着也都在家里围着火炉做针线说闲话家长。

糍粑烤好了,玲珑也捡着吃了一个,这东西瓷实,吃了扛饿却不好消化,所以不能多吃。索性家里的炉火充足,又用沙锅煮了一锅甜酒酿蛋花汤,分着喝了正好顺顺胃。

随娘子没吃糍粑,不过汤煮好后,连喝了两碗热汤。

徐郎君看着簌簌而下的雨雪,大抵心里又有了什么念头,抚了抚胡须,就踏着竹屐往书房去了,楚嫂子家的小儿伶俐,紧着端了个火盆跟了进去。

下了雪,文人雅士估计是比往日更多几分闲心,而到了徐知安这里,他却是要比平日更多操心几分,一大早就披了蓑衣雨披往移民所去了。

山洪还是冲毁了一些人家的住所和田地,赵主薄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将一些散户迁至县城对面的仙女山上,那里原就住着十几户人家,山上植被茂盛,山石坚硬,山腰上的坡度平缓,不易起洪滑坡,住人垦田两相宜。迁是迁来了,只是屋子没建好,建起来的也潮湿的不能住人,大家都是随手砍了竹子木头建了个简单的竹屋先住下,等房子能住了再搬进去。

雨雪天,竹屋可不耐住,都是简单搭建的竹屋,就怕一场雪就压踏了,这些人生病或是再闹起来,徐知安不亲自去看一趟不放心。

刚喝完甜酒汤,他便回来了,靴子湿了,里头的袜子也湿了,衣裳没湿,他脱了靴子穿着湿袜子将脚搭在火盆边上烤,还剩了两个糍粑,他也没嫌,擦过手就取来吃了。

边吃边与玲珑说:“情况还好,没漏雨,冷是难免的,不过建房子时砍下来的干木头树枝多,柴火管够,吃食也不缺,凑和着能饱腹,只棉衣紧缺些,这是没法子的,谁家都紧缺,匀也匀不出来。”

玲珑跟着说:“如今到处都缺少御寒的衣物,不独咱们这一处,若每家能养几只绵羊就好了,羊毛可是好物,比木棉花要好上许多。商队下次回来时候,问他们能不能带些北地的长绒羊回来,多多益善。”

徐知安就笑:“你若这样说,他们就该向母亲抱怨了。”

玲珑浑不在意:“抱怨便抱怨,既便带不回北地的长绒羊,好歹带回来些普通的绵羊吧?这个羊种,关中就有,从关中到南浦,能费多少功夫呢?家里养了羊,一年剪两次羊毛,一家子的冬衣就能备齐了,岂不方便。”

“唔,倒也是个法子。”

玲珑轻叹口气,如今可不就只能用这样粗笨又麻烦的法子了么。

徐知安倒安慰起玲珑来:“不急,也不必担心,咱们且一步一步来,如今可比初来时好上甚多,亦比我事先想的好过许多,咱们且慢慢观来便是。”

听了这话,玲珑又笑开来:“可不是,索性润和还小,咱们等的起。”

正说着,老吏领进来一个浑身沾满雪的小子,好在他是穿了件半披蓑衣的,里头的衣裳湿的不太利害,不过还是冷的够呛,嘴唇都冻青了,人也轻轻的抖着。

贺嫂子一看,哎哟,这是跟她一道回苏北的铁娃子,回来就又跟徐大船身边做了跑腿,怎么这样的天气他却来了。

忙让老吏把他带进前院的换洗房里,用热水泡一泡,寻了刁新留下的旧衣服给他换上。

换了衣服出来,贺嫂子才把他带进内院找徐知安。

铁娃子是回来报信的,说新来的学督老爷们已到了南浦,船上物件多,天又下着雪,被搁在码头上了。

徐大船和别的河督道的官员们正接待着,说吃过饭就起程,不过担心家里的夫人担心亲人,使唤他回来通报一声。

贺嫂子拿了两个糍粑放在炉架上烤着,又拉铁娃子坐在火盆边上取暖,倒了碗热茶给他,铁娃子与贺嫂子相熟,倒也没胆怯,捧着热茶唏溜唏溜的慢慢喝着。

徐知安却是不能烤火了,他裹了裹烤的半干的袜子,玲珑找来一双厚实些绵靴给他换上,又取了一件大毛熊皮斗篷和蓑笠给他——

“天湿路滑的,你走时小心些,我估摸着他们大抵已走至半路上了,你就在望川石的那个亭子里略等一等,许是就等到了。”

徐知安系了脖子上的绳结应道:“我晓得,跟着人呢,你只管在家里等着,学馆那里一直有人照看,这样的天,火炉许是已生着了,我先将人安置好……晚上回来的会迟些,若太迟了,我便于守直歇在前院,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