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解铃 是不是终于又觉得他还是可以依靠……(第2/2页)
“阿娘,那日叔父虽受了极重的伤,然闭眼前却仿若很开心。我见到他一直笑着。”
“他还说,我真像阿娘。”
裴朝露松开孩子,咬了咬唇口,撑着身子重新坐回榻上,“你便是同他要好,也别总提他!”
她话这般说着,却觉面上浮起一层烟霞,只往一侧避过。
扭头一侧乃临窗处,她明眸流转间,便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执伞立在风雪里。
适逢胎动,她眉宇微蹙,面上不由浮起几分恼意,垂眸望着一点起伏的轮廓。
心道,你故意的吧。
胎动持续了许久,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屋外。
*
眼下亦是胎动持续时,已经昏睡了一昼夜的人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外侧那只手尚且还在摸索中。
守在榻畔的人听得细微的声响,豁然睁开了双眼。抬手侧过她额温,须臾终于松下一口气。
李慕低眉望向她一点点挪动的手,似在找寻着什么。
他看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慢慢触上她指尖。五指一根一根,一点点覆上她的手。
却也没有整个掌心拢住他,才两根手指缠上,她便将整只手都握住了,拉着搭上隆起的腹部。
“这才四个月,太能闹了。”裴朝露睁开眼,无奈道。
前日夜中,她不过出来片刻,同李慕言语了两句。许是漏夜风雪重,她又连着好几日精神萎靡。如此夜风一扑,后半夜竟发起高烧。
她有孕在身,亦不好随意用药,林昭切脉后,确定不过寻常受寒所致,便只让用凉怕子敷额降温,又嘱咐多喂水。
一昼夜,高烧反复了两次,本来今日午后已经发了了一身汗,当是无事了。然人却迟迟不见醒来。她一直沉睡着,脉象平稳,呼吸匀称,甚至面上有温柔又欣喜的笑,眼角还沾着泪花。
无他,是因为反复做着那个几近真实的梦。
梦中,涵儿不再生她的气,说她腹中孩子是他的手足。
眼下,在连着几次的半睡半醒后,裴朝露彻底清醒了。
她是在做梦,然梦亦是真的。
面前人,将涵儿带来她身边,亦为她将心中的忧患和彷徨断去。
一日间,李慕的手已是第二次覆在她胎腹上。然他的心却比昨夜风雪中头一回触碰时,跳动的还要快。
因为他闻得她话语,亦瞧见她面上神色,自然而娇嗔。有个瞬间里,李慕觉得回到了新婚的那一年。
她还是如朝阳明媚的姑娘,哭笑皆是纵情而肆意。
“许是他饿了。”李慕收回手,将人扶起靠坐在榻上,转身端来一直温着的药膳喂她。
裴朝露进了大半,漱口净手后,低眉望已经安定静默的孩子。
她看孩子,李慕便看她。
“我有些怕。”半晌,她终于开了口,目光尚且留在小腹上。
李慕闻言,看她的眸光变了变,似是更加深邃。他搁在榻上的双手不自觉握了握,掌心渗出些许汗来。
自敦煌重逢至今,已经整整两年。
她在他面前流露过各种情绪,恨,怨,厌,嘲讽,冷漠,不舍,挣扎……唯独没“怕”。
她所做的每件事,给他结亲、重返东宫、留下孩子,都坚定而执着,他除了在一旁适时的搭把手,旁得再也做不了什么。
虽然,两人并肩走在一条道上。但李慕能感觉道,在无形中,她始终设着一道屏障,不许他逾越,亦不让自己踏过。
两年,风云变幻,明刀暗箭,她从未主动和他说过“怕”。半点软弱都不曾、亦不肯示给他。
然而,今宵她说了。
她说,我有些怕。
她向他说着心中惧意,是不是终于又觉得他还是可以依靠?
“是何事,你告诉我。”李慕提着颗心,哑声道,“我都在的。”
“我怕不能养好他。”裴朝露红着眼,“就一刻夜风拂面,我便起了高热。”
她想过自己的身子弱,却也不曾想过这般弱。
“也怕生不下他。生涵儿时羊水都流尽了,疼了好久……”
“害怕……生下了他,却还没有抓到汤思瀚。我不想将他带入东宫!”
李慕望了她片刻,只将锦被往上掖了掖,拣过一旁狐裘给她披上。
到了声“等我”,便匆匆出了门。
未几,他捧着一包东西回来,一一铺在裴朝露身前案几上。许是走得急些,气息有些不匀。
“这九枚是保胎丸,养你气血。”
“最后一枚是顺胎丸,供以生产。”
“都是最好的药,德妃说了,尤胜宫中!”
说着,他又将一张边防图打开,把暗子的传信给她看。
“今早接的,原该销毁了,只等着你起来,让你看一眼。”
【东道以除,人往西处去。祖籍已辨,未曾又归人。】
“是故,汤思瀚在往西走,必是要去投奔龟兹。而西边都是我的僧武卒,他又不曾回祖籍。如此,他只有一条路,便是走阳关,入库车道,到达龟兹王庭。”李慕持笔圈出路线。
“竟这般明确了!”裴朝露看着暗子传信,心中不免期待。
“如今雪大封路,待放晴,二哥同阴庄华亦会前往。”李慕看了看她,“二哥说,临行前会来看你。”
裴朝露闻言,面上有难掩的欢色。
她抚着小腹,想起涵儿不仅不离心,且期待着手足的降生;汤思瀚又被明确了路线;还有二哥,马上要来看她……而自己都这般良药,可安全分娩。
如此想着,面色笑意蔓延开来。
她眸光掠过正低眉收拾案几物什的人身上,才要给他个笑靥,便见这人蓦然顿住了手,扭头急咳了一阵。
裴朝露问,“可是亦受了风寒?”
李慕咳得有些厉害,点头应他。
半晌,裴朝露见他缓过了劲,又问,“这些药都是哪里来的,竟比大内还有用?”
李慕道正欲编一个人给她,却闻她声音再度想起,“可是梦泽泉府的?”
她用了两颗固本丹,失去的根基好了一半,便知能超过大内的药值此一处。
李慕颔首。
“所以这些时日,你去敦煌了?”裴朝露抬眸看他并不比她好看多少的面色,也未等他回话,只冷了眉眼,“你出去吧,这两日不要看到你。”
“阿昙,我……”
“养好病再来!”裴朝露也不看他,只低声嗔道,“免得将病气过给我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