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珩开完会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他摘下隐隐发烫的蓝牙耳机,从坐得热乎的软皮椅上起身,站在窗前。
首都的夜晚,从来不缺灯光的映衬,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得如同白昼。
他抿了口手里凉透了的茶,带着手表的右手撑开揉着太阳穴,神情难掩疲累。
思源的账比预想中还要混乱,确实棘手。
不管是人员管理,财物管理,还是品牌经营,都十分不善。
他群发了邮件,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完善各部的管理条例,再将往年的案例材料按照品牌分类,便于查缺补漏。
电脑发出一声悦耳的泉水叮咚,沈珩略微挑眉,双手撑着桌子打开邮件,发现是梁瑄发来的部门报告。
他随手拉了几页。
内容殷实,条理清晰,三十多页的报告,可不是一下午就能整理出来的。
沈珩坐回了电脑前,花了半个小时,将报告从头看到尾,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发展规划与改进方法与他几乎不谋而合,除了几处遗漏,其他的堪称完美。
沈珩用手指轻碰唇侧,视线凝在梁瑄飘逸的电子签名处,几分钟后,从衣架上拎起双排扣纯黑羊绒大衣披在肩上,坐电梯从十二层到了十层。
整个办公区几乎都黑了,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沈珩顺着其中一盏,慢慢走到转角一间办公室,顺着门缝光亮处,隐约看见戴着耳机打电话的梁瑄。
他桌面上摆满了材料,一摞一摞极为有序,上面用长短一致的彩色贴纸标注着类别。
梁瑄清冷的声线略有些哑,可话语依旧温和,全方位地介绍着品牌设计理念,又列出了往年的品牌满意度加以辅证。
沈珩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一声重过一声,直至连咳嗽声也嘶哑不堪。
沈珩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夹着咳嗽声的‘请进’,他推开门,发现梁瑄满头的碎汗,脸色苍白得厉害,右手支着身体,正艰难地坐直。
见是沈珩进来,他有一瞬的呆滞,立刻飞快地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藏着红血丝的眼睛。
“沈总...咳...有事吗?”梁瑄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转身拿出沈珩上午给他的文件,哑声道歉,“对不起,今天工作效率不够高。明天下午两点前,我一定改完。”
沈珩接过文件,轻轻搁在了桌面上,上前半步,盯着梁瑄黏在脸侧的碎发,眉心又皱得深了些。
“不是流感,不会传染。我只是话说多了,嗓子有些不舒服。”梁瑄倒退半步,似乎不想与他有太深的接触,移开了视线,抓着窗台边沿,斜倚墙壁。
“那戴口罩做什么?”
沈珩的声音低沉,不知为何,染上了些愠怒。
梁瑄没有力气去探究沈珩的怒意从何而来,只是抱着双臂压在身前,睫毛微微颤了颤,忍着眩晕,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沈珩看着梁瑄这副送客的冷淡模样,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口的怒气与担忧,转身大步走到办公室门口。
就在梁瑄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离开时,沈珩却顿了脚步,转身,侧了脸,露出侧面深邃的五官轮廓。
“有时间的话,跟我出来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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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在黑夜中飞驰,沈珩开车,梁瑄坐在副驾驶上。
梁瑄没问沈珩要去见什么客户,却把电脑设备带了个齐全。他在副驾驶座位上拉开屏幕,刚要开机,身旁却伸来一只大手,将屏幕又扣了回去。
“你会晕车。”
四个字,不加带任何感情,只是客观的陈述事实。
梁瑄抿了抿苍白的唇,攥着电脑的手微紧。
知道自己不能再给沈珩添麻烦,于是顺从地将电脑放在膝盖上。
车里萦绕着淡淡的香水味,并不刺鼻,更像是极淡的沉水木,让人心情松弛,宛若置身自然。
两人圈禁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距离被拉得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分别多年,早已不是从前的亲密关系,又被冠上了上下属的名头,关系自然疏远许多。这是七年来,他们二人公事以外的第一次相处,多少显得有些无措和僵硬。
许久没人说话,最后沈珩目视前方,波澜不惊地开了口。
“睡一会儿,十分钟就到。”
“...好。”
车内很安静,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各自心结深重,宛若平静海面下暗藏的无尽汹涌波涛。
沈珩的车开得很平稳,梁瑄苍白的脸被飞驰的霓虹灯映得一明一暗,他清秀的眉峰微微蹙着,右手从大衣两襟中间伸了进去,用尖削的指节轻轻推揉。
白天还有工作分散注意力,一到夜晚,胃疼显得格外难捱。
中午吃了员工餐,只咬了几口清淡软烂的蔬菜罢了,下午就吐了两三次。胃里早就空空如也,胃酸腐蚀着胃壁,像是被辣椒水灼伤伤口的刺痛。
梁瑄用力揉了揉,心中难眠烦闷。
不知道这次的肠胃炎要多久才能好,这痛实在是让他有些受不住了。
路遇颠簸,车里有些憋闷,梁瑄额头靠着窗,用玻璃的凉意驱散头脑的浑噩,希望能将反胃感压下去几分。
可胃里还是不断地翻搅着,像是有人抓着他的胃上下颠倒。
他喉头微颤,死死抿着嘴唇,青白的手指互相绞着,全身都用上了力,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千万别吐在沈珩的车里。
沈珩余光瞥见梁瑄绷得微微发颤的身体,以为他还是晕车了,于是慢慢靠边停了车。
“到了?”
梁瑄被胃疼和眩晕折磨的声音瘫软,吐字含混。
“就在前面,走走就到。”
梁瑄昏沉地点头,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他用手抵着路边冷冰冰的电线杆,眼前一阵阵黑雾驱不散,他大口喘息着,口罩一呼一吸,几乎要贴在梁瑄巴掌大的脸上。
沈珩停好车后,看见梁瑄摇摇晃晃地弓身站着,心里本能一紧,快步朝他走去。
“梁瑄!”
梁瑄耳畔嗡嗡作响,没有听清沈珩话里的担忧和急切,他稍微扯下口罩,露出秀挺的鼻子,却扭脸避开了沈珩的触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惨白的脸色。
沈珩扶着梁瑄的手就这样被丢在了风里。
他双手悬在空中,慢慢攥成了拳。
“...那好,我先进去。”
梁瑄听见沈珩微凉的语气,还有离开的脚步声,才脱力地倚靠在电线杆旁,完全扯开了口罩,露出惨白的嘴唇和满脸的虚汗。
他胸口虚弱地一起一伏,忽得倒吸一口,身体猛地下压,蹲着吐出了两口水,混杂其中的胃液灼烧得他食道隐隐作痛。
他费力地咳嗽两声,有些厌烦地把脸埋在了膝盖里。m'm嚯g e氵夭艹冫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