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亲人

宋稚坐在车后排, 闭眼靠向严淮的肩膀,对方拉着他的手,指肚轻柔划过关节。

昨晚宋稚失眠了一整夜, 从严淮说出那句话开始,他的心情连自己都形容不来。

宋稚曾无数次猜测亲生父母的身份和模样,他们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老师、是明星、是白领还是流水线的一线工人, 甚至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在宋稚的心里, 都是最最适合的样子。

可宋稚也不止一次去想,他会被拐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真的是爸妈一时疏忽,还是自己顽皮,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被爸妈主动卖给了他人。

如果真的是这样, 找到亲人的意义又是什么。

宋稚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怕所有结果都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

从昨晚开始,宋稚就不停自我洗脑,想他们的坏和劣,想他们是世界上最穷凶极恶的人。

只要没有希望,就不存在失望。

“快到了。”严淮停在耳边的温柔声音把宋稚拉回现实。

他转过身搂住严淮的脖子,拼命往对方怀里钻。即便爸妈不爱他, 哪怕他们不是好人都没关系, 他的人生已然幸福圆满。

严淮托住宋稚后背轻轻拍动,温柔地吻他眼角,“别担心,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宋稚扯着严淮的衣领点头,对方的声音和爱抚让他逐渐平和放松。

车在路边停下, 老旧的独栋别墅上爬满青葱蔷薇,门前的桂花在阳光下灿烂盛开。

熟悉却陌生的画面和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那些童年的过往从宋稚的大脑里疯狂抽出。

“想到什么了吗?”严淮搂住站立不稳的他。

宋稚看着门前的一片空地,“这里原本应该有棵核桃树。”

他小时候调皮爬到树上摘核桃,不慎被虫子蛰的满身是伤。因为疼痛,他哇哇哭了一整天,爸爸为了哄他,把核桃树移了,并答应改成沙堆让他带好朋友来玩。

可这里为什么没有沙堆。

宋稚又转头看向院落前的黑色栅栏门,他印象中,小时候的他要抬头才能看到上面的花纹,现在却低头可见。

“他们在等你。”严淮说:“要进去么?”

过往回忆在宋稚脑海里穿梭,他点了点头。

院落大门被打开,隔着几米的阳光和空气,别墅门前站着两位历经岁月洗礼的老人。

老爷爷住着拐杖,在白发奶奶的搀扶下,在充满桂花香的院落中对他笑。

宋稚的注意力停在两位老人的衣着上,陈旧普通却有年代感的厚实外套,在炎热节气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甚至能察觉,两位老人额角渗出的汗滴。

可这两身衣服在宋稚记忆中十分熟悉。他小时候被两位老人带着去找爸妈时,他们穿的和现在一模一样。在他印象中,他管这两位老人叫,“爷爷,奶奶。”

“诶,我的好孩子。”奶奶早已满目泪花。

爷爷抬起另一只手,“好孙子,快让爷爷瞧瞧。”

宋稚来到两位老人身边,仿佛还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熟悉气息,是家的味道。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很调皮,每次闯下祸都会躲在爷爷奶奶身后,他们对他宠爱有加,任何要求都会一并答应。

宋稚搀扶着爷爷,问出了那句想说却不敢说的话,“我爸妈呢。”

他能轻易感受到爷爷因年岁而生出的皱纹,每一条都磨在他的手心。

爷爷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带你去见他们。”

熟悉的家居陈设展现在眼前,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宋稚的童年,脑海中不断涌现和家人一起生活的碎片。

宋稚沿着旋转楼梯走向二楼,在一扇紧闭的红木门前停下。

“进去吧,他们等你很久了。”奶奶拉着他的手却舍不得放,“我和你爷爷在下面等。”

宋稚能听到心脏失速跳动的声响,他攥紧手心,看着眼前的木门。

“我陪你好么?”严淮把他攥拳的手握在手心,再慢慢展开,十指相扣。

宋稚点头,又往严淮身边靠近半步。

后者拧开老旧的门把手,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宋稚脸上,沿着风的方向刺痛宋稚的眼。

窗台的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红木色的地板一尘不染,浅色的花纹床单打理得平整如新,床头柜上还摆着两本书。

一本是宋稚不懂的外文文献,还有一本是泛黄的儿童睡前故事。床头有一架蓝色小汽车,似乎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辆。

宋稚将视线往上移,最后停在挂着婚纱照的墙面。相框里的两个人肩并着肩,对相框外的他笑得灿烂。

心脏仿佛被人疯狂挤压,却仍在奋不顾身地跳动。

照片上的两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但这份深悉并非存在于童年记忆,而是学生时代的教科书。

和婚纱照别无二致的两张脸,贯穿宋稚的整个学生时代。

原来他们从没分开。

他们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家,研制出的抗癌药物曾荣获诺贝尔奖。这项发现攻破了上百年的医学难题,能挽救全世界无数人的生命。

遗憾的是,十四年前他们去德国交流学习,在实验室发生意外,不慎死于他乡,那年宋稚刚好六岁。

他们意外离世那天,被人们称为黑色星期三,全世界悲痛哀悼。

宋稚浑身发抖,他费尽心思逼迫自己镇定,直到被严淮搂进怀里。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严淮把他扶到床边,递来一份相册和一本日记,“最重要的是,他们非常爱你。”

宋稚翻开泛黄的日记本,里面是妈妈从怀孕开始记录的点点滴滴。日记中的每一天都有他的名字,直到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在日记相册和严淮的帮助下,宋稚逐渐恢复了所有记忆。

他六岁那年,爸妈在德国发生了意外。爷爷奶奶带着宋稚连夜飞往德国,失去儿子和儿媳的老人悲痛欲绝,却没有想好如何跟年仅六岁的宋稚坦白。

他们刚抵达德国,从机场出来时宋稚就不见了。两位老人遗憾了后半生,在这十四年间奔波于中德两地,从未放弃过寻找。

前段日子,严淮调查得知,宋稚当年丢失的地点可能在德国境内。他亲自来德国寻找线索,却阴差阳错遇到了两位教授。

宋稚的爷爷奶奶也是国内医学方面的专家,爷爷就是给严淮父亲做手术的教授。

老人向严淮说出来此的目的,一向镇定的严淮兴奋难安。直到亲子鉴定摆在他面前,所有的疑问全都被解开。

生活总喜欢戏弄人,而地球兜兜转转也不过是个圆。哪怕长途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也能回到家的终点。

即便宋稚以前从没和他提过,严淮也知道,他每一天都想找到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