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去时匆忙,回程便不必再那么急着赶路了。

姜舒还记得离开密阳前曾同谢愔说过要给他带礼物,雍州战乱,寻不到什么好东西,只能在途径沂州较为繁华的彭齐郡时暂作停留,购买一些带给家人朋友的礼物。

经过一番挑选,他在一南地商人那买了一支用于别住小冠的玉簪,尔后听闻此地竟以杜康酒闻名,便又顺便买了几坛酒水,给父母同僚带了些可以长久保存的吃食。

并非姜舒小气,只给家人带些吃的,而实在是这一路上未见到什么值得他掏钱的东西,不论是金银首饰还是丝绸布匹,他皆觉得不如密阳的好,甚至吃的东西也不如密阳的丰富好吃,不过是因为有特色,方买了些带回去尝个新鲜。

由于途中几度停留,路过巽阳时又进城住了一日,这一趟归途之路走了足足一月有余才抵达。

回到密阳,姜舒原想先休息半日再开始工作,谁知他前脚刚踏进郡府,尚未来得及卸下行装,后脚便迎来了朝廷的宣诏使。

使者进门一连宣读数封册书,首先提拔他为单车刺史,掌治郇州行政民事,随后又封步惊云为州都督,负责郇州诸军事。

因步惊云暂不在此,他的诏书和印信只能由姜舒代领。

对于这两道册封,姜舒并不觉得意外,尚在雍州之时,他便收到谢愔寄来的信件,知道对方已代他将北地战事情况上报朝廷,彼时他就猜到,自己治理的地盘或许又要扩大了。

郇州虽还未彻底收回,但也只差莱涂郡几座县城而已,莲寻、平锣、西竹等地如今都急需官员,朝廷为尽快稳定郇州局势,定会派来太守、县令上任,同时,为监察这些官员,也定然需要任命一州刺史。

北地郡县脱离魏国太久,若派他人就任,州内不论官员、兵士还是百姓都不会服气,唯有他姜舒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步惊云能以庶族身份升任一州都督,与其战功有关,更与荀凌和华辛将军的离开有关,但凡他们二人有谁还在此处,步惊云都不可能升到这样的职位。

荀凌辞去两郡都尉之职,带兵去了雍州,等同于将收复郇州失地之功劳都让给了步惊云,再加上步惊云自领兵作战以来,连战连胜,无一败绩,不到一年半,便从兴郡打到了莱涂郡,且打的多数都是以少胜多的战役,这样的卓著功勋,足以令朝廷破格提拔这位平民将军。

当然,州都督与刺史兼任当州都督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州都督本质上仍是刺史僚佐,一般是由刺史表奏启用,或是直接辟召,所以要说步惊云升官了,也着实算不上,只是权利扩大了而已。

姜舒也是同样,单车刺史不掌兵权,无都督、将军等封号,单纯就是一个行政长官,其品级与郡太守相同,仍是五品官员,也就是权利地盘扩大了而已。

这么一看,朝廷此次的册封还真是挺抠门的,好似生怕姜家在郇州发展得过快,想尽办法压制着他的职权。

不过姜舒对此也不是很在乎,只要地盘到手了就行,其他的可以徐徐图之。

话说回来,这两道册封都在他的计算之内,出乎意料的是朝廷对谢愔的封赏。

“……兴郡郡丞谢愔,贤良方正,清正孝廉,授殿中曹尚书郎,执掌表疏,主宫廷礼乐之事,即日返京赴任。”

姜舒当时就愣住了,转头愕然地看向正跪地听旨的谢愔。

只见他的眉头微微颦起,仿佛在思索什么,旋即忽而抬袖掩唇,用力地咳嗽起来,才咳了两下,那张皙白俊美的面孔上便迅速地飞起了一片红潮。

姜舒更惊讶了,还以为他是药效到了忘了吃药,顾不得外人在场便想打开游戏面板兑换续命丹。

这时,谢愔又停止了咳嗽,低着头有气无力道:“愔恶疾缠身,尚未痊愈,气力微薄,难行远路赴任,实在有愧于陛下垂爱,还请宣诏使代为转达。”

宣诏使初见谢愔时难掩眼中惊艳,又因他是谢太傅之子,故态度十分亲和,连宣读诏书都是温声细语的。

本想着这样一位超群出众的郎君,去到京中定能惊艳四座,令世人为之倾倒,此时听谢愔说他因病不能赴任,心中顿感失望,面上遗憾显露无疑。

不过他倒也未曾怀疑此言的真实性,毕竟谢太傅有位体弱多病的幼子,这在京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看着谢愔透着些许柔弱病态的模样,他叹气道:“君之所难,吾必会代为传达,郎君不必为此事忧心。”

谢愔起身颔首道:“多谢宣诏使体谅。”

听闻青年开口时清朗舒适的措辞和嗓音,使者忍不住再次遗憾地摇了摇头。

旋即侧身看到姜舒,又觉这位姜郎君器朗神俊,不在京中任职,同样甚为可惜。

不过姜殊这般年纪轻轻,尚未及冠便成了一州刺史,即便不去京中,将来前途也必定无量。

思及此处,使者忽而忆起京中流传的用于形容眼前人的那句“凤吟于空”的评价,今见其人风姿,奕奕神令,所评着实恰当。

“给使君的诏书下发,下官便要去昭南县宣诏了。”离开前,使者闲聊般地同二人提起道。

姜舒此时也看出谢愔是在装病,便撇去了担忧情绪,想了想问:“君去昭南县,可是给崔县令传诏?”

“不错,”因对方是郇州刺史,使者也不隐瞒,笑着答道,“崔县令在位廉洁,治县守城有功,已被提拔为燕峤郡太守。”

闻言,姜舒不由得一愣:“燕峤尹?那家父……”

见他这般疑惑,宣诏使反而比他更惊讶,问:“君还不知令尊以病上书乞身之事?”

姜舒茫然摇头,他完全不知姜恪什么时候得病辞官了,甚至几日前在巽阳留住,对方还和往常一样在官署忙碌工作,不论姜父还是柳氏都不曾提起过此事。

宣诏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对他叹了句:“令尊乃爱子慈父也!”

姜舒仍是惊愕困惑,直到使者离去,他缓缓转身,对上谢愔关切的视线,对方简单提点了“孝治天下”几字,他才陡然明白过来宣诏使方才所言之意。

当下世人极重孝道,父子同朝为官,若是平级也就罢了,儿子官职高于父亲,这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即是说,倘若姜恪未辞官,他姜舒就不可能被封为郇州刺史。

回想起从头至尾谢愔对此了然于胸的态度,他问:“你早知此事?”

“嗯。”谢愔坦然应声,“令尊考虑退职应有多日。”

姜舒犹疑了一下,问:“三月前,你让我寄阜池县捷报到巽阳,是否也是为了此事?”

为了提醒姜恪,郇州收复在即,是时候该辞去官职,给儿子的官途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