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毕竟只有五十几份考卷,在郡学老师们的联合批阅下,这场士族考试很快出了成绩。
考试排名最先呈到姜舒的案头。
看到五十四人中,只有三人合格、一人优秀的结果,他并不觉得奇怪,对于这些士族而言,这试卷的考题确实偏门了一些。
意外的是,那名考到优秀的士子,竟然能拿到一百六十八分,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这位士族名为李忧,乃燕峤郡巽阳人士。
出于好奇,姜舒查了一下他的资料,后发现此人有个堂兄就在州府的贼曹为官。
如果考试前曾受到过这位堂兄的指点,那此人能取得这成绩也就不奇怪了。
他倒不会觉得里面有什么作弊的因素,考卷从出题到印刷,郡学的老师们都是被关在学校的,不光这些老师的身边有官兵,学校外面同样有重兵把守,层层把关下,考题很难泄露。
只能说李忧的运气比较好,拥有一位在州府为官的兄弟。
身为世家子弟,人人都有自己的资源获取渠道,既然成绩是凭他自己的实力拿到的,就谈不上什么不公平。
之后,姜舒让秦商为这通过考核的四名士子安排了合适的官职。
其中两人留在密阳州府为官,两人被派往了附近郡县任职,至于其他人,没通过考试的自然就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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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为这些士族的面子着想,考试成绩没有张榜公布,仅派人私下去送了成绩单。
王幸从吏员口中得知自己没有通过考核时并不觉得诧异,题是他自己答的,考得怎么样他心中最有数,顶多就是有些沮丧,留在密阳为官的计划泡汤了。
正当他情绪低落地拿着卷子和成绩单,准备返回院子时,对面的二十七号公馆忽然传出两人不满的抱怨声。
“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等大老远赶来,就为了做这一份离奇的卷子?”
“我问了那吏员,这场考核仅四人通过而已,其余人皆白跑一趟。”
“呵,我看啊,姜刺史就是在故意刁难我等!”
王幸尴尬地窥了眼前的张姓吏员一眼。
说刺史的坏话,还被州府的官吏听到了,这二人真是够倒霉的。
张胪的态度原本还挺和善,听到此言不禁深皱起眉头。
此时,对面说话的两人正好跨出门来,他便径直走上前去,站在台阶前询问:“二位可是对使君有何不满?”
两个士子背后议论刺史被抓包,一时都涨红了脸,心怀不安。
其中一名姓钱名珊的士子连忙道:“我等对使君无任何怨言,只是那考卷上的内容着实有些令人费解,我等远道而来,得知考核未过,难免心中郁结。”
对面二人毕竟世家子弟,张胪也不想同他们闹得太难看,闻言就给了个台阶下,缓和了语气道:“若是如此,两位可真是误会使君了,这份考卷已是放低了难度的,往年的郡学毕业考试,试题还要困难得多。”
“当真?”
两人有些犹疑,众所周知,郡学的毕业考不过是一群庶人寒士参与的选吏考试,这些身份低微之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愚昧无知的代表。
“二位若是不信,可在城中多留些时日,郡学毕业考试在即,待考试结束,放榜时也会贴上榜首的卷子,届时去府署门口一瞧便可知晓,使君究竟有没有对诸位郎君留情了。”
两人一听此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都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
既然这名吏员敢这么说,那说明他们所做的那份卷子确实极有可能是放了水的。
对面,看了场热闹的王幸得知此事,心中不由生出好奇。
他原本便要陪弟弟在此地居住到士馆开学,出于一探究竟的心思,便准备到时候去官府门口看看,所谓的郡学毕业卷到底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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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当炎热的夏季再次来临时,就又到了一年一度郡学毕业考成绩放榜的时候。
当日,来看成绩的除了郡学的考生们,还多了一些衣着鲜丽的士族子弟。
他们对考试的排名并不感兴趣,主要关注的是红榜旁边所贴的每科榜首的卷子。
尽管心里有所准备,王幸在看到那些考卷的题目时,仍是震惊不已。
几个科目中,他唯一熟悉的就是经史的卷子,然而其中什么选择、填空的题型他却是见所未见,考试涉及到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绝大部分试题,他连题干都读不懂,更别说解题了。
看着看着,冷汗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墙上张贴的是榜首的卷子,而榜首的正确率自然是非常高的。
想到这些他连内容都看不懂的难题,有人能轻松地解答出来,一种落后于人、被时代抛弃的恐惧席卷心头。
最可耻的是,这些将他远远抛开之人,还是往日他所看不起的寒门庶族,那些一举一动皆散发着名为愚钝的体臭的庶族!
思及此,王幸心脏骤然紧缩起来。
他转头望向旁侧,发现其他人亦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样。
他们这群外表光鲜的士子,与不远处欢腾热闹的郡学考生们就像处在两个世界。
寂静之时,住在他对面的那位钱姓士子忽然开口道:“这些考题简直不知所谓,选官当注重人品家世、才识学问,若姜使君对官员的评判标准仅是这几张卷子,那依我看,这官不做也罢。”
话落,无人附和,大家皆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王幸不由替他感到尴尬。
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他道了声别后,匆忙离开了现场。
回去途中,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萦绕在王幸的心头,每每听到路人讨论郡学毕业考试的声音,他便会想到有那么一大群人正在无形中超越自己。
此番选官考核他未能通过,假如再继续安于现状,今后也必然竞争不过那些后来者,那么早晚有一日,他和他的家族都会被抛弃,他的子孙后代,也终将沦为此刻他所看不起的落魄寒门。
抱着这般忧愁的心绪,王幸眉头紧锁地回到鹿鸣公馆,随之就从门卫处得到了另一个坏消息。
——考试已经结束,他们这些外地来客不能再继续白吃白喝地住在此地了,必须尽快搬离,或者交租金。
交点房租对王幸而言倒算不上什么,他好歹是个世家子弟,不至于出不起住宿钱,只是此事终究给他本就焦虑的神经增加了更多的紧迫感。
不能再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密阳了,钱财迟早有用完的一天,他必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回到住处后,王幸看到正坐在书案前认真习文的弟弟,最终握紧拳头,做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今年,他要报名郡学经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