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食堂里医生们都被魏如雪的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叶一柏反应了一会,才明白魏如雪话里的意思。

“就是我在手术室门口见到的那个孩子是吗?魏女士,您平复一下心情,我们可以慢慢说。”叶一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魏如雪,“您擦一擦。”

同时他从旁边餐桌旁拉了一把椅子到魏如雪身旁,“您坐着,慢慢说。”说着,叶一柏也同时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这么突兀地在医生非工作时间闯进食堂,再加上他们两家上一辈之间的龃龉,魏如雪心中充满了忐忑、不安和恐慌,她甚至做好了跪下来求叶一柏发发好心的准备。

“谢谢,谢谢。”魏如雪看着坐在哪里,用实际行动表达“我在听”的叶一柏,她只觉地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地感激一个人,“真的,谢谢。”

魏如雪擦了擦即将掉出来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开口道:“叶医生,我的孩子,杨东,他今年五岁,他在一岁半的时候被智力发育迟缓,中医西医都看过,西医没检查出问题,中医说是胎里发育不良,后来有一个北平神经科的医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才提出可能是遗传癫痫的猜想。”

“但是他说的很明白,抗癫痫药只要控制癫痫发作,不能治疗智力发育迟缓。我不甘心,这几年中药也调理着,但是作用不大。叶医生,我向您发誓,如果您真的能治好杨东,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不管是我还是杨成新绝对不会再给你们找不痛快,还有素新……”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素新那边我去说,叶家……”

见魏如雪越说越离谱,叶一柏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魏女士,你误会了,我知道你可能因为我们上一辈的关系有些顾忌,但是我能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的工作就是治病救人,您在我眼里,和其他病人并没有什么差别,我不会因为任何其他关系对您有不一样的看法,说句矫情的,我们都是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叶一柏的话引起在座白大褂的一阵善意的笑声。

“不过病人我还没有仔细看过,而且大脑发育迟缓并不是癫痫特有的临床表现,因此它不能作为确定诊断的依据,我们还是要检查后再确定是否真的是癫痫引起的,是否适合手术,而且真的不是我为难您,济合的病床十分有限,您也不算急症,如果真的需要手术,我们也要约一个合适的时间。第一次来看的非急症病人,必须预约挂号才能建立病历档案开处方单的。”

叶医生生怕魏如雪觉得自己是因为私心才为难她,所以解释得格外仔细。

魏如雪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合时宜,她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在叶一柏的劝慰和安抚下才起身离开。

卡特医生非常理解地拍了拍叶一柏的肩膀,“给熟人看病就是顾忌多,按规矩来他们以为我们不上心,不按规矩来,又对其他病人不公平。”

叶一柏无奈地摇摇头,也没有跟卡特医生解释那位魏女士和他之间的复杂关系,熟人……也算是吧。

第二天叶一柏和裴泽弼说起这个事来的时候,裴大处长的几乎是一种看圣人的目光看着叶一柏,“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就应该直接给你做个泥塑,把你供起来。”

叶一柏将面里不要吃的番茄挑出来,放在旁边一个小碟子上,闻言道:“我跟你说这个可不是觉得我自己有多伟大,而是我觉得病人在医生面前真的很弱势,不管你社会上什么地位什么身份,进了医院,你或者你家人的生死健康就握在医生的手里,你只能恳求他上心。每每遇到这种事情,我就觉得自己这身白大褂格外得重。”

裴泽弼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来,“每日三省吾身,要有同情心同理心,我也得加强思想道德建设,才能配得上我们叶医生。”

叶一柏少见地对裴泽弼翻了个白眼,裴大处长轻笑出声来,引得周围食客一阵侧目。

“哦,对了,冯然醒了。”裴泽弼结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转头对叶一柏说道。

冯然,那个联系做开颅和开腹手术的孩子,叶一柏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醒了?情况怎么样?意识清晰吗?逻辑思维有没有受损?能不能眨眼?我记得那次手术还是有点波及动眼神经……”

裴泽弼将几块铜元递给店老板,“叶医生,你问这么专业的问题,指望我怎么回答你,反正你今天晚上不用值班,一起去看看?谢阳也在那。”

叶一柏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到达红十字会医院的时候,医院大门已经关上了,裴泽弼正想按喇叭,被叶一柏阻止。

叶一柏示意裴泽弼将车停在路边,两人走路进去,保安还记得叶一柏,看到他过来都不用招呼,直接大声道:“叶医生,您回来了,小门扣着没锁上,您直接进去就好。”

正好是晚饭时间,医院里虽说大部分医护人员都下班了,但住院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却是正忙碌的时候,食物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在走廊里飘散开来。

冯然是单独的病房,叶一柏和裴泽弼到的时候,桂婶正在收拾一旁的碗筷,谢阳小小的人趴在冯然的床旁编着绳子,编两下抬头看冯然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编两下。

冯然微微侧头面带微笑地看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派温情的画面倒是极为好看。

嗯,能笑,那说明面部神经没什么问题。

“叶医生,裴处长。”桂婶最先发现了两人,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她将手里的碗筷放下,随即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左右张望了下,才搬了两把椅子到两人身旁。

“叶医生,裴处长,你们坐,我去洗个杯子给你们倒水?”

叶一柏连忙阻止她,“不用,桂婶,我们就来看看冯然,等下就走,您别忙。”

一听叶一柏是来看冯然的,桂婶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她非常明白,儿子能活下来都是托了眼前这位叶医生的福,她陪着冯然在医院里住的这些天,也见过几个和儿子一样从高处跌落下来的人,除了那些运气好只摔断腿脚的,其他伤势和冯然一样甚至在她看来比冯然还要轻一些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这让桂婶深深后怕的同时,对叶一柏的感激更深了。

“好好,您看,真是太谢谢您了,还特意来一趟,要不是冯然身子还不太灵便,我一定让他下来给您磕头。”桂婶感激地说道。

叶一柏摆摆手,这个时代的家属真是格外淳朴,动不动就是下跪磕头,每每使得叶一柏分外不自在。

“您客气了,我的病人嘛,有始有终,应该的。”叶一柏走到冯然病床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