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里维!”

“好了,娜。手术迟早要做的,早点晚点罢了。”庞德在听到肯恩那番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妻子在房间里那番没有经过脑子的话被儿子听到了,他心中满是歉意。

他和叶一柏一样蹲下身来,平视肯恩,用一种平等的态度道歉道:“抱歉,我的宝贝,爸爸的无心之言伤害了你,但是请你相信,我们对你的爱不容置疑,爸爸妈妈担心你在手术台上出事,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心,但今天,爸爸看到了你的坚持和勇气,你很棒,很了不起,比爸爸妈妈勇敢。”

他在肯恩的目光中慢慢直起身子,随后对着叶一柏深深弯下了腰,“那么麻烦您了,叶医生。”

叶一柏点点头,他再次揉了揉肯恩已经干透且显得蓬松柔软的头发,他总算是明白后世为什么这么多长辈喜欢揉小孩子的头,这软乎乎的触感真的是挺好的。

“放心,庞德先生,我会竭尽全力的。”

小肯恩的运气不错,叶一柏前两天刚刚把堆积的手术处理完,手术排期并没有前阵子那么紧张,而且明天早上原本第一台手术的病人因为数据有些反复需要推迟手术时间,叶一柏给了他们两个时间作为选项,明天或者两个星期后,小肯恩毫不犹豫地选了明天。

庞德夫人对于这个选择有些异议,但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说服了她。

“现在是晚上7:49,明天要做手术的话,8点之后禁水禁食,病房的话,我看你和杨东,就是刚刚那个小朋友处得不错,他那边正好空了一个,把你们安排到一起吧。”

肯恩疑惑地抬起头来,叶医生是从哪里看出他和那个没礼貌的傻小孩处得不错的?

庞德夫妇倒是很感激,济合的病房向来紧张,像他们这样临时的病人一进来就有病房,这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去护士台办手续吧。”

“谢谢,真的谢谢您。”

叶一柏笑笑,和他们点点头,走出门去。

因为刚刚帮小肯恩洗澡的缘故,叶一柏的裤腿被水沾湿了,即使已经卷起来了但还是有些黏糊糊 ,不太好受,他想赶快回宿舍也冲个澡。

叶一柏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裴泽弼从病房里出来,他拿着一个主编外壳的热水瓶,看到叶一柏有些狼狈的模样,挑了挑眉,大步走了过来。

“叶医生,不知道贵医院哪里可以打热水?”

七点多八点不到,正是病人们洗漱准备休息的时候,而从救护中心走向公共盥洗室就一条路,因此这个时间点,走廊里来往的人还真不少。

裴泽弼一本正经地问叶一柏热水房的位置,眼睛却盯着叶医生被水打湿的衬衫和因为卷起裤脚而露出来的纤细脚踝。

“从这里往前直走,走到头往右拐就是。”叶一柏也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那能不能请叶医生赏脸陪我走一趟呢?”

叶一柏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装模作样的裴泽弼,“裴处您开口了,我自然不能拒绝,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热水房走去,走过人多处,裴泽弼脚步加快几分,走到叶一柏旁边,左手伸手在叶一柏被打湿的衬衫上摸了一把。

因为被水打湿的缘故,叶一柏右侧的衬衫几乎完全黏在了他的腰间,裴泽弼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衬衫渗到叶一柏腰间肌肤的纹理中,一阵酥麻感从腰间一直蔓延到脚底,“裴泽弼!”

“你衣服湿了。”裴大处长显得有些无辜地说道。

“叶医生。”

“叶医生。”

热水房里,有几个病人家属打了热水出来,看到叶一柏纷纷和他问好。

叶一柏强压住心头怪异的感觉,脸上挂上一贯温和的笑容对他们点头。

裴泽弼见好就收,见再闹叶医生恐怕真要生气了,便咳了一声,换了个正儿八经的冷肃表情,随即走到热水房灌了热水。

灌完热水,两人往回走,走到楼梯口,叶一柏停下了脚步,“我回宿舍休息了,明天见。”

裴泽弼眨了眨眼,非常利索地说了一声,“好。”

叶一柏没想到裴泽弼应得这么利索,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但看到裴泽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他心底竟隐隐有一丝失落感产生?

回到宿舍,先是快速冲了一个澡,换上张素娥帮他买的睡衣,纯天然全棉质地,白色的褂子和长裤,样式颇有古风,宽宽松松加上,前头是复杂的盘扣,盘扣的质地软,极不好扣,因此叶一柏从不解开底下的扣子,每每都是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然后套头进去。

因着这软扣子扣起来实在麻烦,有时候晚上急症病人来的,一时半会都解不开,久而久之,叶一柏上面两颗扣子就直接不扣了,虽说有些松垮,但穿得着实舒服。

将头发擦得半干,叶一柏在窗边坐下,拿起写到一半的稿纸继续写了起来,这是他写了一半的关于“磺胺”的论文,医学要进步,人类平均寿命要增强离不开磺胺、抗生素这些抗菌药。

从人类诞生以来,人体和细菌的战争就一直在持续,在磺胺、抗生素这类抗菌药诞生之前,人类一直处于这场战争的下风,1935年民国平均寿命不超过35岁,而磺胺、抗生素这类抗菌药的诞生,直接把全球人均寿命增加了十年不止,后面随着各种抗生素被发现,医疗水平的不断提高,平均寿命直接翻了一番。

有史可寻的,人类上一次寿命翻番花了整整三千年,而自从磺胺、抗生素一类抗菌药诞生,不到一百年人类寿命就又翻了一番,由此可见抗菌药在人类发展史上的重大作用。

叶一柏在鼠疫发生之前,一直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将磺胺的作用提前公诸于世,毕竟按照历史,磺胺的作用在两年后就应该会被公诸于世,其发现者还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奖。

如果说手术术式之类的只涉及技艺,医学界里手术术式天天在更新,今天你找到一个小技巧,后天他又改良了手术术式,撇去医学对人类的特殊意义不谈,其本身就跟奥运赛场上滑雪、跳水比赛中发明一个新动作的意义差不多,都属于技艺范畴。

但药物的发现这就涉及到科研成果了,在鼠疫发生前,以叶一柏的想法并不打算提前将磺胺的作用公诸于世,毕竟区区两年,无论在医学史上还是在人类发展历史上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鼠疫的发生,吴洪浪的离开让叶一柏改变了想法,区区两年,或许在医学史和人类发展历史上确实可以忽略不计,但在这两年里,可能因为他小小的心理洁癖,有无数人会因此丧失最后的求生机会。

就好比后世那个故事,海滩边的小孩,被冲上海滩的鱼虾,在别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事,对那些鱼虾来说,就是生死一线,就是唯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