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龙战于野

韩嵩,字德高,于荆楚一带颇有贤名,早在黄巾大乱的时候就到荆州避难,在刘表手下当差的时间已经不短,不过这并不代表俩人关系好。

韩德高是个名士,少时好学,虽贫而不改易其操守,知道乱世将至,连朝廷的征召都置之不理,只想隐居避祸安度此生,他刚到荆州的时候的确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后来刘表到荆州招贤纳士,有些是主动过去投效,还有些是被迫过去投效。

韩嵩就是后者,他死活不愿意出来当官,刘表非让他出来当官,要么当官要么当鬼,只能被迫成为荆州二把手,一出家门就成了荆州别驾。

刘表为了让他老实当官也是煞费苦心,太闲了容易弃官不干,最好让他忙起来,整个荆州最忙的除了州牧就是别驾,州牧是他自己的,那就给他个别驾让他没空琢磨什么弃官归隐。

荆州百姓盼着安居乐业,他韩德高身为名士大儒,官至一州别驾总不能弃百姓于不顾。

事实证明,韩嵩真当官了还真放不下百姓,实诚人就这一点不好,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拿捏,后来刘表见他习惯了当官的日子,也不再想着归隐山林耕田种地,这才将他的官职从别驾转为从事中郎将,将别驾之位留给他真正的亲信。

总之对韩嵩来说,刘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不管怎么说,他人已经出来做官,再说什么也没用,刘表有兵他没兵,万一弃官没准儿那家伙还会追到他家里问他当官还是当鬼,他又不想离开荆州逃去别的地方,只能凑活着继续当官。

韩嵩是个正直无私的人,这样的人对百姓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大好官,对上官来说却不那么好相处,尤其刘表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上官,派人吹耳旁风十有八九事情能成,硬邦邦的找他劝谏只能让他发火,一来二去时间久了,刘景升对这个自己强逼着出来做官的家伙越看越烦。

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刀枪无眼,鬼知道真正派人过去会发生什么,讲礼数循礼节的人不斩来使,不讲理的人可不一定。

反正就是,出使是个危险的活儿,尤其两边正在打仗的时候,使臣的危险性更是直线上升,要不然刘表派来的就不会是韩嵩,而是其他的亲信,让人去邺城查看虚实是大事,只有亲信才可信,他可不想听人添油加醋乱说一通。

韩嵩如果知道刘表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离开荆州后就不会再回去,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再一再二不再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道理,可惜他没有读心术,根本不知道刘景升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

不过即便不知道,亲眼见到冀州百姓的富足和乐以及邺城的富庶繁华后也开始感慨留恋不舍得离开。

他当官为的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好日子,刘表到荆州之前,荆州宗族势力甚是强大,大小宗族占了绝大部分的天地,百姓不光要给朝廷交税,还要给那些宗族交钱报平安,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后来刘表到荆州,先是杀鸡儆猴除掉一波作乱的宗贼首领,然后又任命那些宗族子弟为官为将,有之前的强硬手段摆在那里,之后那些宗族也不敢欺压百姓欺压的太过分。

他以为荆州的百姓已经是乱世中过的最好的了,到了别的地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冀州乃是黄巾贼爆发之处,四周多战乱,贼众又互相煽动生事,他早年听说这些还是处处沸荡动乱,原司徒经营冀州威怀兼洽,境内豪强贼寇皆能为其所用,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多好的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邺城还有藏书万卷的藏书楼,冀州的书院也不会拒绝寒门子弟,从关中、兖州、豫州、徐州、青州、辽东等地过来投靠的儒生士子数不胜数,原司徒对他们安抚赈赡,让他们有地方可以钻研学问,做的好了还有额外的奖赏,他要是年轻二十岁,就是翻山越岭也要来邺城读书。

韩德高叹了口气,他是寒门出身,家里贫穷供不起他读书,能学到如今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寒门子弟想上进并不容易,当年吃过的苦现在想想也依旧唏嘘不已。

他自小是个硬脾气,能为了读书而吃苦,可天底下寒门子弟那么多,有多少能和他一样吃苦受累,又有多少即便吃苦也依旧读不了书?

他年轻时想去有藏书的人家借书比登天还难,邺城的藏书楼里孤本古籍数不胜数,却并没有拦着读书人翻阅,只要身份正当,即便身无分文也能进去一睹为快。

多好的地方啊。

可惜他还得回荆州。

韩嵩在邺城待了一个多月,吃穿住行全部由荀彧亲自安排,荀文若对他的脾性拿捏的恰到好处,知道这人出身寒微又是被迫出来做官,带他在邺城走动时特意给书院多添了点戏份。

对症下药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刘表不喜欢韩嵩这种性子刚强直言能谏的正直之人,他们家主公求之不得。

就看刘表到时候能不能忍了。

驿馆和邺城书院相聚不远,从那儿去书院比去官署近得多,韩嵩在邺城待了那么长时间,荀彧不能天天陪着,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亲自带他认路,后来都是安排下人随行。

韩德高出使邺城,说是出使,却又不是正经的出使,一般的出使都会和对方洽谈事情,他不一样,他来邺城单纯就是为了探查虚实,也就是原焕他们不在意,但凡双方关系紧张一点,以这个目的入城的就不会被当成使臣安排进驿馆,而是直接当细作抓起来斩首示众。

既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出使,荀彧能抽出时间陪个一两天已经很过得去,他要是天天陪着,韩嵩反而心里不踏实。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邺城却好像没有被寒冬影响,平日里热闹的地方依旧热闹,城外也没有聚起大批没有住处没有粮食的流民,好像这儿根本没有流民一般。

韩嵩裹紧外衣,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再次叹了口气,等到前来带他进去的仆从出声才猛然回神。

邺城再好也不是久留的地方,他从襄阳而来,查看过邺城的虚实后总得回去,谁让他名义上的主公是荆州牧刘表,而不是那位真正爱民如子的原司徒。

天边悄悄落起雪花,房间里炉火烧得正旺,荀彧来到隔间待客的地方,笑意盈盈和韩嵩寒暄几句,然后温声问道,“韩将军在邺城住的可还习惯?”

韩嵩面上满是遗憾,“邺城兴盛,皆是诸君之功劳,嵩自愧弗如。”

“韩将军说笑,荆州百姓安居士人归附,亦有韩将军的功劳在其中。”荀彧笑着回道,看韩嵩欲言又止,话头一转问道,“正韩将军今日来找,可是荆州刘州牧寻我家主公?”

“并非。”韩嵩回过神,坐正了身子拱手请辞,“嵩打扰已久,是时候该回襄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