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管翁氏心里如何痛苦,如何咆哮,如何疯狂的想毁掉这门亲事……
现实却是,这婚事已经走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现在到了最后一步,迎亲。
木已成舟,如何反悔?
容不得任何人反悔!
翁氏坐在高堂的太师椅上,等待着新郎迎来新娘,进入他们林家的门楣……
从此恩爱两不疑,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啊……她古古怪怪的笑了一声,引得旁边的陶嬷嬷又看了她一眼。
高堂下方,林宅的丫头和小厮怀里揣着老爷出门前发的大红包,个个面上挂着喜庆的笑容,里里外外的忙活着。
“来来,这里再添盘瓜果,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可不敢慢待了老太爷和先祖。”
“好嘞!马上来!”
“……”
老太爷?
翁氏转头,旁边座椅上摆着黄底黑字的灵牌,一字一顿写得工整又平正。
这也是今日的高堂,她的亡夫。
先考林公讳立祥府君生西之莲位。
立祥,立祥,……立祥!
翁氏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她一时间又是恨又是悔,握着太师椅的手指泛白,手背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陶嬷嬷瞥了她一眼,随即又将眼神收回来。
她板着一张脸朝前方看。
老夫人因为老太爷的早逝,精神一直有点问题,老是将老爷认作是老太爷,发疯时嘴里喊着些不着边的话,居然管自家儿子叫相公。
何必呢,逝者已矣,生者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儿子这般出息孝顺,老夫人不惜福啊。
陶嬷嬷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真是辛苦老爷了,外头公务一天到晚的忙,回来还要哄着老夫人宽心,希望夫人进门后,是个有手段的,那样还能够帮忙分担一些。
不然,老待在佛堂也不是个办法。
“夫人,喝点茶水吧。”
陶嬷嬷弯腰,双手奉过一杯茶盏。
翁氏不耐烦的推开,“拿开。”
茶盏落地,应声而碎。
陶嬷嬷盯着地上的茶盏半晌,一张老脸没什么表情。
旁边机灵的丫头已经默默的上前几步将碎瓷片收拾好,不消片刻,除了一片水渍,地上已无半点痕迹。
陶嬷嬷没有说话,翁氏看着她反而有些抖。
不,她不想再被关起来,她没有疯!
陶嬷嬷又递了一杯茶过去,恭敬道。
“老夫人冲老婢生气不打紧,一会夫人进门了切不可如此,今儿可是老爷大喜的日子。”
翁氏带着俱意看了陶嬷嬷一眼。
她伸手接过茶盏,因为手抖,茶盖和茶杯发出嘭瓷嘭瓷的声音。
陶嬷嬷一把托住她的手。
翁氏的心一下就跳了起来,眼睛也不自觉的看向这手段严酷又挑不出礼的老嬷嬷。
陶嬷嬷:“老夫人,手稳住了。”
翁氏:“……哎!好好。”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听起来就像鸭子。
翁氏: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
朱雀大街,魏太师府上。
穿过曲折游廊,走过圆石堆积成的甬路,湖心最精致的那栋屋舍,便是魏太师府上的千金魏岚珍的闺房。
为了方便进出,魏太师特意请了能工巧匠,在湖心和岸边之间,又建了一道游廊,湖心小苑景美,不论春夏秋冬,皆有不同的风情。
宾客看向无处不精致的小苑,暗暗交耳。
“这太师府真是宠爱女儿,一个养女,也值得这般千娇百宠,要是当初那小姑娘没有丢,岂不是要摘星星不给月亮?”
“嗐,正经小姐要是还在,这养女哪里还有这般派头?”
“……”此言有理。
“走喽走喽,接亲的快来了。”
……
酉正时刻,天光刚刚黯淡,魏宅早已处处点上了灯火,火光明亮,将整个魏宅照得灯火通明。
大人长辈都在前院忙着接亲的事宜,魏家小姐将嬷嬷和丫头打发到外间,此时闺房内只有贴身丫头绿蕊在伺候。
魏岚珍揽过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细细的看里头明眸皓齿的姑娘。
真美啊!盛妆下的她更美了。
她就要嫁人了,真好。
她慵懒的将铜镜往旁随手一搁,又替自己添上一丝口脂,抚了抚有些松软的发鬓。
丫头绿蕊正在查看一会儿要抬走的奁箱,回头就看到这一幕,她抿嘴一笑。
“我的好小姐,你已经够美了,再画上唇脂,回头姑爷一掀盖头,该被你这红艳艳的小嘴吓住了。”
魏岚珍瞥了个眼神过去,脸上带着难得的羞意。
“贫嘴!”
“这还没拜天地呢,哪来的姑爷,该打!”
绿蕊讨饶:“是是,奴婢该打。”
两人说说笑笑的闹着,魏岚珍看了一眼地上的奁箱,诧异道。
“要带这么多东西过去吗?”
绿蕊:“当然,姑爷那儿虽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小姐你不一样,你可是金枝玉叶,容不得半点慢待的,那些个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能配的上你?”
“回头该不习惯了!”
“咱们还是将家里的东西都带上,左右一会儿有小厮抬箱,丫头们收拾,就不劳烦小姐费心了。”
“你呀,就开开心心的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吧。”
绿蕊说完,转身又去收拾,这个香炉要带,这是叔老爷前年从珍宝斋里淘来的,是古货,香炉出烟细腻又均匀……
这个也要带上,小姐喜欢听这个帘子的叮咚脆响……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带上!
……
魏岚珍沉默的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里头的东珠一个个浑圆并且漾着柔柔的光。
珠光宝气,不外如是。
她一颗颗的抚了过去,心里却有重重心事和抓不到底的心虚。
金枝玉叶,她真的是吗?
一阵风吹来,将竹窗旁的紫纱吹得飘飘扬扬,花梨木上的宣纸都被吹得簌簌响。
绿蕊连忙过去将竹窗放了下来,庆幸道。
“还好有镇纸,不然该被风吹得满屋都是了。”
她是魏岚珍的贴心肝的丫鬟,不比其他人,因此绿蕊也比旁人敢说敢做。
她看着一身嫁衣的小姐,又看了一眼地上满满当当的箱奁,环顾了一眼湖心小苑,不由得有些伤怀。
“小姐,要不咱们不嫁了,奴婢都不知道姑爷的家够不够大,能不能放下小姐的东西。”
绿蕊越说越伤心。
“姑爷虽说是状元郎,现在还在翰林院当值,但奴婢都听说了,他家中父亲早亡,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是母亲做针线供养读书考学,十分艰难才读出来的。”
“小姐你养在闺阁里不知道,这寡母婆婆最难伺候了,更何况她于姑爷还有大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