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去年11月9日,刘逞主持购买了一批一千四百吨低于国家标准的低合金结构钢,涉案金额980万元,这批钢材原本要投入到新港的项目里,因为董事长采用了招标模式,更改了承建方,这批钢材才被压在了仓库里。今年7月9日,刘逞又和同一家公司签订了购买合同,这次是三千吨各种钢材,涉案金额2000万,但是这次的合同总公司一直没有过批。”

能在业内屹立几十年换到第三代继承人,傅氏集团内部还是有高效的一面的,才两天的时间,内部的质检监督部门就把这一批不合格钢材的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

几个人偷偷看向坐在一旁不说话的年轻女人,虽然这个女人这两天一直坐着不动只在那看那本书,或者偶尔打个电话处理公务,可没人敢小看她。

毕竟她的身后还有傅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傅南商。

“楚秘书,你看,这事也算是查清了。”

只看见女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文件,面无表情地说:“报警,让警察来抓人。”

一位主管看看左右,笑着说,“忙了大半天,大家也都饿了,楚秘书,不如我们先吃饭……”

“对对对。”天津分公司的经理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有人没说话。

更多的人开始笑着附和:“我也觉得可以先吃饭,这事情已经查出来了,剩下的就简单了。”

“我早听说天津这边有种鱼挺好吃……”

“哒。”是手指弹在纸页上的声音。

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池里,涟漪渐渐向四周散去。

热热闹闹要吃饭的氛围像是被什么给冻了一下。

“哒。”又是一声,纸页发出了尖锐的脆响声。

即使是说话声音最高的那几个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哒!”

尬笑声终于无以为继。

唯有活动着手指的年轻女人面带微笑:“职务侵占,涉案金额巨大,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涉嫌行贿受贿,数额巨大,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此时,人们终于看清了女人这两天里一直在看的书的名字——《刑法》。

“国有国法,公司也有公司的规定,累也累了两天,尽快走完所有的流程才对得起大家的付出。孙总经理,你是天津地区的负责人,有经验,我年轻,一直做的又是流程环节,可能有些呆板,您觉得我说的对么?”

轻轻地,楚上青将《刑法》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鸦雀无声。

刘逞姓刘,他父亲也是傅氏元老,再往深一点说,现在的董事长傅南商回到傅氏才三年,在傅氏庞大的派系根系里根本浅薄到不值一提。

这些人能坐到高位,身后要么是背靠了某个派系,要么是在关系户之间左右逢源。

就算真的要踩刘逞他们一派一脚,也得先看看这新董事长一派能拿出什么筹码来拉拢他们。

“既然各位都不饿,我就先报警了,对了,嫌疑人和证据都保护好了吧?毁坏证据也是要坐牢的。”

一开始说要吃饭的那位主管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勉强笑着说:“楚秘书,既然没有实际损失……”

楚上青微微低头,一如她从前跟在傅南商身后的模样,可她的身前并没有人为她遮掩,于是她又抬起头,看向了面前的人心鬼蜮:

“卓南建筑是什么企业?是四十年来深耕建筑行业,为人民安居、为国家建设付出了几代人努力的良心企业,我们从事的是什么工作?是关乎消费者安居乐业、人身安全的基础行业,如果这些钢材用了,真的造成了实际损失,王主管,我们在座的谁能承担?是忙着想要去吃饭的您?还是在座哪位?又有谁还能有闲心计较自己的得失?”

卓南负责质检工作的王主管笑着说:“楚秘书,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比较好。刘信董事可不止是老董事长的亲信,在他面前,傅先生也得尊称他一声叔叔。”

将几份合同的原本收好,楚上青拿起了手机。

如果傅南商在这,会说什么?

大概会说:“看你这样子,你是要尊称别人一声主子?不然怎么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

她笑了。

这时,房间大门突然打开:

“楚秘书,库房那来了车要带走钢材,差不多已经去了一个小时了。”

其他人又是一阵骚动,唯独楚上青的脸上一片安然:

“您好,这里是天津卓南建筑分公司,我们要报警……”

挂掉电话,她的脸上又是谦和稳妥的笑容:

“大家放心,从昨天开始我就陆续调了四十多辆车堵住了仓库附近的几个路口,百吨级的大卡车是靠近不了库房的,刘逞职务侵占的证据会安然无恙地留在卓南的仓库里。”

她可是,最会做PlanB的楚上青。

……

傅南商早上四点就起床打了个视频电话。

国内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楚上青刚从警局里出来,发丝被干涩的晚风吹得稍稍有些凌乱。

“我在回北京的路上,你呢?没有整晚都玩游戏吧?”

委顿在床头,傅南商打了个哈欠:

“我是饿醒了,没事就好,刘信给我打了快二百个电话,我没理他,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我就回去了。”

“我记得你的行程是六天。”

“没意思。”傅南商这么评价别人一票难求的业内盛会,“百分之十的人在抛概念吹牛,百分之九十的人以为自己就是要飞上天的牛。”

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楚上青觉得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那老板你呢?”

“我?我送别人下地。”傅南商打了个哈欠。

看着视频里的楚上青,他一面很困顿,一面又很亢奋,就像在睡眼朦胧的时候看着灯

精神很疲惫,眼里却因为光明而生出刺向灵魂的痛觉。

痛让他透支着自己的专注。

却不知道他现在是光着上半身,楚上青只能控制自己的眼神不要往下看他的锁骨乃至胸肌,实在很辛苦。

“老板你再睡会儿,现在晚高峰,我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回家了。”

“让老韩送你到家门口。”

“好。”

视频却没挂掉。

“老板?”

属于男人的手指松开,视频通话却没结束,他只是就这么睡过去了。

留给了楚上青半张脸的睡颜,还有脖颈锁骨和臂膀。

一万五千公里之外,收到了这样的“意外礼物”,楚上青哭笑不得。

却不舍得将视频通话挂断。

老韩在前面开车。

她坐在属于傅南商的车里,看着傅南商不会给旁人看见的样子。

恍惚有种错觉,这个人她触手可及。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有这样的错觉,太多次,太多次,在她刚刚明白什么喜欢的时候,她在每个擦肩而过的瞬间里心跳怦然,以为会被他抓住手赠与这个世界,又或者,每次被他叫名字,都有要告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