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2/5页)
不认识他前,徐慧兰听别人说沈海森是个纸醉金迷的浪荡子,当年他在五道口干的那些“丰功伟绩”,劝退了多少良家少女。不成想真认识他了,发现这人却是个呆子。和隔壁的单愣子一天到晚待在实验室就算了,回到家里,好像这个家不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变成她徐慧兰的领地,什么事情都得听她的指挥。
年前沈海萍送来的海货里有些鱼鲞,徐慧兰觉得年三十单吃饺子不像样,就又蒸了点干鱼鲞,拍了两根嫩黄瓜拌花生米。
忙活半晌,饺子都快凉透了,一家三口才在饭桌前坐齐整。
徐慧兰高昂的嗓门一扫屋内的阴霾,大有扭转乾坤之势,举起小酒杯先整个开场白:“今天不是个好日子,车胎爆了,闹的咱们仨连一桌年夜饭都混不上。但年三十,总归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先做个年终总结。”
“这一年,是我们这个小家庭正式成立的第一个年头。小进,徐阿姨不怕你笑话,单位里的人都说我结婚晚,是个暴脾气的老姑娘。就算结了婚到现在,徐阿姨也不敢说自己脾气软和了多少,但至少,徐阿姨打心眼里疼你,在你面前从不说一句重话。”一小口辣酒下肚,徐慧兰没多少醉意,却想借着这股酒劲儿把心里话说出来。
“刚刚电话里的事,徐阿姨心里有数,你姥姥姥爷想接你去苏州生活。徐阿姨今天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不要生气,也不要觉得荒唐。”
这话一出,惊得沈海森手里的筷子都掉在饭桌上嗒嗒响。
沈岁进一脸疑惑的把脸转向沈海森,隐隐觉得这件事,一定和她爸逃不了干系。
“慧兰,你别冲动,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了,再和孩子说。”沈海森心虚得腿都快软了。这女人怎么什么都敢说?他们俩之间的事,要是被孩子知道了,孩子该怎么看他们两个成年人?婚姻是儿戏吗?
徐慧兰面不改色,捏着酒杯,定定睨着沈海森:“嗯……不冲动,沈海森,你念着向雪荧的面子,连孩子都舍得掏出去给别人。一边说孩子是你的心肝肉、你的命,一边缩头王八似的不敢在老人面前呛两声!孩子这么大,她跟老人住过几天?她去苏州能适应吗?孩子在你眼皮子底下一路长到这么大,你觉得她舍得你?你想当好人,你想体恤老人的苦,你想成全你的亡妻,可我不忍心孩子受罪!你们男的,做事情衡量这个长,衡量那个短,可我们女的,更在乎眼前人。拿我侄女来说,从小我待她多亲啊?五岁之前,但凡她在家里,白天的时候,都是我领着她玩儿,一日三餐,喂饭都是我在边上盯着。我哥哥嫂子爱玩,就把孩子丢家里,两口子上南极上欧洲,都不乐意带着孩子。我待孩子这么好,可你知道吗,孩子夜里跟着我睡还是哭,还是要找她爹妈!这世上爹妈在孩子心里的分量,绝不是任何一个旁人能超过的,就算是亲姥爷亲姥姥也不能!沈岁进长到十几岁,你说你带孩子不假手他人,待孩子多好,可你怎么不想想,你待孩子越好,你在孩子心里的分量就越重。孩子恋爹妈是天性,别人能比爹妈好吗?”
一通炮轰,兜了沈海森满头冷水,扯破了沈海森心里的那层遮羞布。
确实,如徐慧兰所说,沈海森是懦弱的,懦弱到一边觉得对不起亡妻,想要遵行和亡妻生前定下的约定,可事到临头了,他又做不到像个君子一样,履行承诺把孩子交出去。
孩子,他不想给,但老人和亡妻,他也不想得罪。沈海森觉得自己快别扭死了。
当初有多爱向雪荧,现在就有多愧疚。现实面前,他终于不得不低头,人心是会变的。得知向雪荧得病的时候,那时的他是信誓旦旦此生只爱一人的。向雪荧走后,他是赌咒绝情弃爱的,发誓绝不会背叛这段感情,也不会和任何女人再走进婚姻。
可什么时候变了呢……或许从答应徐慧兰假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就悄无声息的在变。
假结婚,以为能化解家里的催婚压力。可沈海森渐渐发现不是这样的。从他开始默认走进这段婚姻的时候,无论它是假的或真的,那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无论他多想辩解,他就是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
人和狗之间都能处出感情来,何况人和人相处呢?
经过半年的相处,沈海森已经开始既痛苦又卑鄙的想:人的心脏有左右心房,那就把向雪荧归置到左心房,把徐慧兰归置到右心房。她们俩在自己的心里井水不犯河水,两个女人谁都不要越界,就让她们在自己的躯体里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徐慧兰是会哭会笑会闹的人,不是一个毫无情绪的木偶。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和她共处一室,沈海森大多数时候也在爽朗的笑。
向雪荧走后,他有多久没笑过了?他记不清了。
但他却清晰的记得,向雪荧走后,自己第一次大笑,忘乎所以的大笑,是和徐慧兰在一起发生的。他甚至不记得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笑了,但他却知道,自己失去向雪荧一年多后,那一次透劲儿的笑,让自己身体里冻结的血液,又开始回暖流动了。
水蒸气会提醒你水快开了,呜呜声会提醒你火车马上要发动,而徐慧兰,提醒了沈海森,人是会变的。
沈海森叹息一声,无力的垂下双肩,咂了下嘴,嗫嚅道:“徐慧兰,你这人不仅口是心非,还有牙尖嘴利的臭毛病,不过……挺好的,至少你把我想说的、不想说的、敢说的、不敢说的,都说了。”
徐慧兰就那么淡淡然的睇着他,不说话,想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点不醒他,这男人,往后就不配她正眼去瞧。
这个男人,明明那么在意前妻留下来的闺女,却总像得了创伤后遗症似的,把自己扎头在实验室里不肯回家。
徐慧兰观察过,沈海森不仅怕见着自己的闺女,更怕见到隔壁的段汁桃。这大约说的就是睹物思人吧,沈岁进和段汁桃,哪个都和向雪荧逃不了干系。
有几次沈海森夜里回家,正好赶上隔壁的段汁桃在院子里拾掇要腌渍的白菜,徐慧兰就故意走到院子里,去和段汁桃打招呼攀热乎。她和段汁桃聊天,沈海森回来,怎么也不能装作没看见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进门吧?
可沈海森的眼睛就像害了眼病,从不正眼去瞧段汁桃,就连跟段汁桃打一声招呼,都是眼睛斜在单家的屋顶上。
沈海森的心虚,徐慧兰其实有那么几分的理解。段汁桃和向雪荧长得再像,沈海森心里却始终清楚,那再也不会是向雪荧回来了。
真是人死如烟啊,徒留活着的人伤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