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单星回回到家中,确切的说,这间平房,已经成了他舅舅舅妈的家。
屋内只留堂屋的灯还亮着,单星回的姥姥,坐在板凳上等他。
“去哪儿了?你这孩子,再生气,也不该一句话没撂下就跑了。”单姥姥拿着手里蒲扇给他扇扇。
这孩子,去哪儿了啊?满身满脸的汗。
“我舅呢?我还没问他,我的信,怎么会全都堆在书房的旧纸箱里。”单星回没好气的说。
单姥姥不识字,但听大儿子说,那信上的收件人,写的是沈岁进。
沈岁进可不就是,之前住在隔壁的沈家闺女吗?段汁桃嘱咐过她,沈家人不好惹。单姥姥还记得,沈岁进有个挺大气的后妈,那年这个后妈,还托自己给她娘家的侄女,打了两件羊绒小毛衣。
“你舅睡了,就你那急赤白脸的样子,你舅吓得,不得耗子躲猫啊?”单姥姥也气,她上星期才从兴州老家来北京。本来接到闺女和姑爷从香港打来电话,托他们两老,先上□□他们打扫屋子。闺女全家马上就要搬回北京了,这么多年没见,想让两老顺便在北京住上一段时间,尽尽孝。
谁知,单姥姥一进老平房,傻眼了。
这屋子收拾得妥妥当当,一点儿也不像多年没住人的样子,门把上,干净得连粒灰都没有。
单姥姥还以为,闺女把房子租出去了。不过也没听说,这屋子租人了呀?
刚和老伴儿把两只大行李箱抬进屋里,大儿媳香玲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人谁都没想到,会在这院子里见到彼此,于是一时之间,驻足原地,互相大眼瞪小眼。
单姥姥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拿手上的行李箱去捅老伴儿,怒问道:“老段,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儿子和儿媳妇,前几年说上北京打工,原来这份工,打到了女儿家啊?他们两口子上这儿住,显然事先没和段汁桃打过招呼。
这可把单姥姥一下气得够呛。
儿子两口子来北京务工之前,单姥姥就吩咐过儿子他们,千万别打这房子的主意。这是女婿在北京辛苦教书十来年,才买下的福利房。他们一家三口才住了一年多,这房子新的很,宁愿空置着,也舍不得租出去,就是怕租户把房子弄旧了。
况且儿子和儿媳妇肚子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单姥姥心里是门儿清。
他们不就是想白白占妹子和妹婿的便宜吗?说得好听,两口子上北京奋斗!其实把孩子丢在老家给他们老两口带,平时孩子上学就托寄宿学校。说是在北京打工挣钱,可一年到头,始终也不见两口子,掏出半个子儿给孩子垫学费,还得两个老人往里头填窟窿。
老段笑嘻嘻地挠头说:“老太婆你就别掺和这事儿了,咱们把这房子打扫打扫,就当老大和香玲,这回是和咱们一起上的北京。”
当初就是老段教唆儿子和儿媳妇,撬了女儿家的锁,得个便宜住进来。北京的房租贵,女儿家的房子又空着,给她的哥嫂住住,又能怎么的?也不知道老太婆哪根筋搭错,非得揪着这件事不放。
这几天,老段都快被老太婆叨叨得脑袋炸出花儿。
可老段心里,始终觉得自己这件事,办的对极了,而且还特别有理!亲戚之间,互相帮衬一把,难道不应该?他把闺女养这么大,还没从闺女这享过福,让她帮帮她哥,她还能说个不字?
单姥姥心疼外孙,见单星回被气得夺门而出,心口疼得要命,可自己老胳膊老腿儿,哪跟得上年轻人的脚步?她在后头追了单星回几步,没多远,就被甩的看不见他人影了。
实在睡不着,就一直坐在客厅的板凳上,吹着小电扇,用蒲扇拍赶着蚊子,等他回来。
单星回想去书房理一理自己的信,核对一下数量,看看少没少。
缺德死了他大舅。大多数的信,还被拆过。
“姥,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事儿。”
单姥姥劝他不许再生气:“天大的事,你今晚先睡个好觉,有什么,明儿起来再说。从香港坐飞机回来多累啊?先去歇着,等明天你舅舅他们起来,我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单星回拂了拂手,锁着眉道:“明天我要问问他,我这信是寄到隔壁的,为什么他给我全收了。还有,他凭什么拆我的信啊?偷窥人隐私,这是犯法!”
单星回平时为人处世很大方,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这方面的私事,小心眼死了。哪有人这么离谱这么没道德,乱拆人信的?就是他爹妈,都没对他干过这样缺德的事儿!
连珠带炮的接着追问:“姥,我舅他们,不是这回和你们一起上北京来的吧?这满屋子的生活用品和家当,我和我爸妈走的时候,可是差不多全理空了,堆在杂货间。有这么来个三两天,就把沙发坐得破皮儿的吗?”
就是要怼死缺德的大舅一家,占人便宜不说,干的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单姥姥尴尬地摇着蒲扇,心虚了半晌,才义正言辞地说:“这事儿你别急,姥姥会做主,让你大舅给你妈一个说法。他们这么些年在北京,该付的房租,姥姥让他们一分不少,掏给你家。”
单星回一旦小心眼起来,要把人连肉带骨的嚼干净了,才解气。
阴鸷地说:“嗯,是一分不能少,正好明天我上中关村买电脑。”
单姥姥哄他:“先睡吧?折腾到这么晚,姥姥床都给你铺好了,洗洗睡啊?”
单星回喜欢他姥姥,小时候他姥姥就特别疼他。因为他的爷爷奶奶去世早,姥姥觉得这孩子缺人疼,惯得他比自己的内孙还要宠溺得多。单星回讨厌他舅舅一家,但也心疼老人夹在中间,便软和下来说:“算了,东西我明天再理,先去洗个澡睡觉。”
听他终于肯去休息,单姥姥这才把悬着心放下来,手里的蒲扇摇姿都轻松了许多。
“快去吧,姥姥给你新买了毛巾、牙膏、肥皂和凉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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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单星回睁眼,已经是十点多了。
他很少睡懒觉,就是经常在实验室呆到两三点,只要床头柜六点的闹钟一响,他照旧能精神地起早。
可回到老房子里,回到少年时曾经熟悉的环境,他破例地睡得沉,连太阳都照到腰线了,他还没有知觉。
屋内的电风扇,对着他的脸吹,吹得他的脖颈以上的位置,冰冰凉,脚和腿部的位置,却被太阳晒得又旺又烫。
北京的夏天,对比起香港夏天的毒热,热得有气无力的。但饶是如此,单星回依旧决定给老房子装几台空调。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这院子的小书房里,研究空调的制冷原理,他姥姥问他,什么是空调?他回答,空调就和冰箱冰柜差不多,他姥姥特别聪明,一下就把人比喻成冰柜里的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