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趴在帐篷上的萤火虫,屁股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天上忽明忽暗眨着眼的星星。
和老许促膝长谈至深夜,大家才知道,原来老许是个孤儿。
五十年代末,生在食不果腹的年代,或许是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实在再养不起多余的孩子了,亲生父母便把刚出生没几天的老许,放在了一幢看起来挺气派的小洋房大门口。
亲生父母自以为给老许找了一户家境优渥的人家收养,其实那幢小洋房在前不久就出售给了一对新加坡的华侨夫妇。
旧主人已经搬走,屋子腾空快有一星期了。
新主人让海南当地的亲戚,帮忙给新房子请两个帮佣。最好是要一对夫妻,能长久在家里干,不会因为两地分居而动不动请辞。
收养老许的,就是那个小洋楼里的帮佣夫妇。老许特别命大,在小洋楼大门口前,躺在小竹篮里一天一夜,被蚊子叮了满身的包。老夫妇上工的时候,才发现新雇主家门口躺着一个奄奄一息,哭声都嚎不出嗓子的新生儿。
养父母的年纪很大了,收养老许的时候,已经快六十岁的高龄。起先新雇主见到老许的养父母,是很不满意的。他们虽然想找价钱合适的帮佣,但想找的年轻力壮一点的劳动力,而不是这样看起来体力羸弱的老弱病残。
但因为人特别老实勤快,做活并不比年轻人少卖力,而且要的工钱也低,老许的养父母还是被雇主留了下来。
老许的养父母有五个孩子,均已成家立业,最小的孙辈都已经有八岁了。
对于老许养父母收养老许,家里五个子女闹翻了天,纷纷闹着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其实是拿这作为借口,谁都不想奉养两个老人。
这边两个老的已经成为拖累,把老两口赶出去做工了,那边又收进来一个费钱胚子,这事儿没商量!家里老大出面,让老许养父母把孩子再送给别人,如果别人实在不要,把老大惹急了,老大就把这孩子丢到海里喂鱼!
或许是老许养父母的善良打动了雇主夫妇,这对年轻的夫妻肚子里正孕育着他们第一个孩子,小夫妻动了恻隐之心,便说:“这样吧,现在这世道,就差人煮人果腹,现在外头的事情我们也知道。这孩子要是送出去了,铁定就没命了。留下来,左右就是给口吃的,以后也能和我肚子里的这个一起玩,就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行善积德了。老许,你们两口子照旧养着孩子,但你们对家里,就改口说这孩子我们两口子收养了,每个月我们会另外资助你们一笔钱养这孩子。而且我肚子里这个以后请家庭教师,这孩子也可以在边上旁听,费不了什么教育经费。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收养别人的孩子,恕我们无能为力。但既然和这孩子有缘,我们不至于让这孩子饿死在我们家里头。”
许瑞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就像养父母给他取的名字一样:瑞,他们希望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些磨难,接下来的一生都是吉瑞。
童年的许瑞,虽然寄人篱下,但有疼爱他的养父母,和善良雇主夫妇的照拂。夫妇俩惊叹许瑞在学习上的天赋,很多时候对许瑞在学业上的关注程度,远超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家的男主人,是一位银行家,女主人则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全职太太。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生的极其漂亮的女孩,名字叫卓然。
卓然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位年纪仅差四个月,但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为她保驾护航。
他们在那幢充满南洋风情的小洋房里,度过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小卓然会奶声奶气地跟在许瑞屁股后面:许瑞哥哥,你不许丢下我,不和我玩。
许瑞哥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即使后面爸爸妈妈再生了一个弟弟,卓然也绝不允许弟弟有独自霸占许瑞哥哥的时候。
小卓然就是许瑞的小尾巴,一条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她崇拜许瑞哥哥,因为许瑞哥哥做什么都特别聪明,就连他们的家庭老师,都常常夸许瑞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种子。
这样幸福且平静的时光,持续了十年。在十年后的某一个悠然午后,卓然的父母宣布:远在新加坡的大伯去世了,作为庶子的爸爸,需要回新加坡去继承爷爷的造船厂。
离开海南的那天,小卓然哭成了泪人,拉着许瑞的手,抽泣不舍地说:“许瑞哥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我们约好了,就拉钩不许变。”
小卓然不知道,等她再次见到许瑞的时候,她的许瑞哥哥已经长成了一位英气风发的少年,凭着他过人的智商,名动香港半岛。
可这时的许瑞哥哥,再也不是专属于她的许瑞了。许瑞哥哥的心里,已经装进了一个叫蒋唯的姑娘。
明明她比蒋唯只晚出现了一星期,但这致命的一星期,却让许瑞哥哥再也不属于她了。
原来她从海南搬回新加坡的第二年,许瑞哥哥的养父母,就因为年迈而无力供养许瑞,相继病亡。
从十一岁开始,许瑞就独自一个人生活了。很多时候,流浪街头的他,会去教堂聆听传教士传道受业。直至他过人的聪明才智,引起了传道布业的传教士的注意,教堂同意收留许瑞。这时的许瑞,才最终落定下来,不再露宿街头。
卓然曾经问过许瑞自己对比蒋唯输在哪,许瑞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在学校开学前一个星期,我就去学校报道熟悉环境了。同学们在学校食堂吐槽伙食不好,他们说怎么学校食堂连个汉堡都没有。我说我没吃过汉堡,学校伙食已经很好了,他们嘲笑我怎么会没有吃过汉堡。蒋唯没有笑,并且很严肃地拉着我,带我去了西餐厅。她给我点了好多汉堡,牛肉的、鸡肉的、大虾的,把餐厅里所有好吃的口味,全部给我点了一遍。我咬了一口,说真好吃啊!蒋唯还是没笑,她一点不笑话我老土,她给我递果汁,让我慢点吃,再尝尝其他口味。餐厅隔壁桌,听到我长大这么大是第一次吃汉堡,暗暗憋笑,笑声特别刺耳。这次蒋唯终于笑了,笑得特别大声、特别开朗,她夸张地演戏说:我也第一次吃汉堡嗳!没想到这么好吃,太棒了!洪铃般的笑声,直接盖过了隔壁桌的窃笑,她笑得让我觉得心里照进了一束光,从此人生里都是光明磊落。”
许瑞说这些话的时候,尽管他整体的表情非常严肃且认真,但唇颊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丝丝温暖的笑意。
卓然在心底不服气地说:这些我也能做到!但是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待我。既生瑜何生亮,为什么蒋唯会比她早一星期出现在许瑞的眼前?是不是自己提早一星期到学校报道,自己就能成为许瑞的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