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错的不是你
阳光酷烈。
玛那达山谷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一道消瘦身影围绕着战场西侧的尸体拔足狂奔。
灰色披风覆盖着金黄法印,墨镜下靛青色竖瞳锐利如鹰隼,追踪着可能出现的魔法气息。
进入战场数个小时。
杰隆·莫吕绕着整个战线转了两圈,汗水湿透衣襟,兜帽上热气蒸腾,他躲过无数流矢,甚至发现了好几个尼弗迦德法师的鬼祟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埃兰的踪迹。
“难道我理解错了那副壁画的含义,”黑色蒙面下枯槁的脸颊掠过一丝失望,“老师不会来这儿。”
嗖——
一枚弩箭掠过鬓角,被昆恩法盾弹开。
杰隆俯身前冲。
“不……还不够深入。”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福至心灵地想到那张壁画上第三个数字,“死亡人数!对他有特别的意义?难道他在战斗最激烈、尸体最多的地方?”
战场中心,无限向死亡靠拢!
但杰隆·莫吕只是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身体化作一根矛尖,沿着黑甲军战线的边缘猛然切入进去,冲进尼弗迦德骑兵与辛特拉步兵碰撞最剧烈的地方。
黑甲骑手想要冲破盾墙,长驱直入,刚冲进方阵、却被蓝甲步兵的塔盾、长矛死死困住,好似陷入沼泽泥潭的困兽,顷刻间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所有空间都被武器、盔甲、战马挤满,留给他落脚的地方少之又少。
他只能踩着又厚又高的尸体堆往前跳跃。
在一片泼洒的鲜血中。
杰隆身手敏捷,姿态优美,犹如刀尖上跳动的舞者。
一匹黑甲的高头大马不偏不倚地挡在他面前,身后日轮披风迎风招展,身在半空的杰隆猛然左手一推!
“砰!”
一道无形的魔力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在他掌心疯狂地涌动,然后像疾风似地朝着骑士奔袭而去!
黑甲骑士好似撞上坚不可摧的空气屏障,瞬间人仰马翻!
杰隆从倒地的骑士身上一跃而过,继续深入战线。
两秒,又有一堆表情狰狞,盔甲带血的士兵拦住他的去路!
他消瘦的身体灵活得好似泥鳅,趁着双方注意力集中在敌人身上的那一刻,倏忽间矮身一钻,从刀剑之中一穿而过。
经过二次突变,他的动作快到极致、士兵只觉得身前掠过一阵轻风和灰色残影,一转身却啥也没看到。
震耳欲聋的喊叫和哀嚎、如雨的弩矢、反射阳光的刀剑、喷洒的鲜血、倒下的尸体,统统没能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没能让他停顿半秒。
当身上新添五六条血口之后,他终于靠近这片战场的最中心——
黑甲军组成一枚枚活体攻城锤,用鲜血和生命驱动,不停撞击辛特拉的血肉防线。
每一次攻击,淋漓的鲜血和碎肉迸射!
地面铺陈了一条又厚又黏的血肉之径。
更可怕的是,双方士兵摩肩接踵,尸体紧挨尸体,没留任何一条缝隙。
无论那边的前排倒下,立刻有后方迅速填补缺口,没有退路,也无法后退。
杰隆已然找不到落脚之地,索性纵身一跃,跳到一名黑甲军头顶,脚尖在对方黑色的飞翼头盔上轻轻一点!
在士兵反应过来前,又马上跳到另一名士兵头顶,就这么踩着一群军人的头盔前进,来到整个玛那达山谷的死亡中心。
战场就像一座恐怖的绞肉机,投入强壮而凶悍的战士,出来却变成残缺不全令人作呕的尸体。
无数双通红的眼睛转向诡异跳跃身影,有人冲他嘶声大喊!
弩手们不约而同拉弓置箭,而他万众瞩目,瞬间成了最优先的打击目标。
流星雨般的箭矢划过半空向他射来!
刀枪剑戟在他身下扎刺!
他身形如电躲过了九成九的攻击。
然而剩余的百分之一仍然在第一秒击碎金黄的昆恩法印,卡尔克斯坦大师给他的护符也只抵挡了两秒。
而他连续勾勒法印的手掌不知不觉再也做不出任何手势。
他记不得中了多少箭,后背先是剧痛然后失去知觉。
脑海中响起魔鬼的低语,疲倦如潮水般涌来,他想放弃一切,眼皮直打颤,
一股无法遏制的睡意裹住他,只有双脚在机械地迈步。
“嗡嗡——”
突然间,脖子间狮鹫派吊坠剧烈震动,将他惊醒。
杰隆精神为之一振,体内莫名地涌出一股强大的活力!
靛青色的瞳孔向前扫过——一道披着紫色斗篷的挺拔身影从隐形中现身,静静屹立在万军丛中。
腥风吹得他斗篷飘扬。
他的脸颊被兜帽遮挡,看不真切,但脸部刚硬的轮廓,琥珀色的竖瞳孔,却又那么地熟悉。
这是杰隆追寻了一辈子的答案!
让他永生永世难以忘怀。
“砰!”
斗篷人左手蓦地推出,整座战场之中仿佛爆发了一场小型地震。
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澎湃气浪迅猛爆发。
瞬息间穿过他们之间一切阻隔。
附近十米范围内,黑甲军、辛特拉士兵、战马,统统被气流震飞,倒向两边。
一时之间,场面为之一清。
斗篷人忽而转身逃跑。
杰隆不顾一切地紧紧追了上去。
呼啸的疾风刮得他脸颊肌肉颤抖。
伤口中流淌的鲜血在他脚下形成一条血路。
他咬紧牙关,捏住怀里的震动的水晶——那是罗伊在联系。
但他颓然松开了手。
这是他的命运,该他独自面对。
……
斗篷人左手挥舞如梭,阿尔德法印不断砰砰炸响,沿途士兵毫无抵抗被击飞!
他右手同时勾勒,撑起一个亮得耀眼的金黄色椭圆护罩。
不仅保护了他,也恰到好处保护住身后的追随者。
紧接着,两人的身体统统隐形,消失在空气中,沿途士兵失去了目标,又将注意力转向死敌。
杰隆跟着他冲出数里,一路穿越战线。
离开了玛那达山谷,冲进一片未被战火殃及的桦树林。
……
终于,当所有战争的痕迹彻底远去。
斗篷人停下脚步转身。
杰隆站在他身前三米的位置。
佝偻的身体爬满血污,颤抖的十指握成拳垂在腰侧,枯槁的脸颊充斥着期待和紧张。
“埃兰老师?”
“杰隆啊……我的孩子,我们有一百四十多年没见了吧?”磁性男声的低沉叹息,斗篷人用双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杰隆熟悉到灵魂深处的脸来——
四十岁上下的壮年男子,面容英武,留着独特的莫西干发型,笔直的发冠在风中摇曳,脑后到右脸太阳穴边、侧脸皮肤上,显露一道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苍鹰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