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陆谨之本想反手就将门关上, 假装没看见,但目光一瞥,他很不幸睹见肖倾胸口上那一大片的烫红, 关门的手顿住了。
肖倾拢了下衣襟, 撇过头, 懒得搭理人,他抬起手臂想遮住泪眼涟涟的眼睛, 衣袖随着动作褪至手肘,才发现他手臂上也红了一大片, 顿时又疼得直蹙起眉。
别人烫伤了自己, 可他得较量着身份,不与之计较, 当师尊的就该凡事都忍耐一点。
且原身那般嚣张怪癖, 对门下的弟子却是十分宽容,传承记忆里, 无论祝戎再怎么造作,他也始终没苛责过一句,这也是原身十分复杂的人设。
肖倾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劝慰自己, 忍一下就过去了。
遮眼的手臂忽然被人拿开, 肖倾抬眸看向来人, 逆着光有些刺目,他侧了下眼,待适应后, 虚着眼睛凶巴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陆谨之轻轻握着他的手,叹气道:“你烫伤了,得上药。”
肖倾翻着白眼:“我不上,你管得着嘛!”
陆谨之皱了下眉,想起身就走,但恍然间,又觉得他这副死活不上药的模样像极了师叔,师叔不愿喝药的时候,也是这般,须得哄着劝着,虽然师叔比他可爱多了,但陆谨之依然难免因为这三四分的相似,动了恻隐之心。
他拿出一瓶药效温和的药膏,一点点碾碎,抹在手指上晕开,垂眸道:“你是怎么弄伤的?”
肖倾偏过头,不理他。他现在谁都不想理,只想好好躺一会,思考自己人生的方向。
正思考着楼下的醉虾是不是弄好了,突然感觉一抹清凉敷在灼痛的伤口上,但清凉也只不过一会,只要是药,敷在烫伤上都难免会疼,哪怕陆谨之的手法再温柔。
肖倾蹙着眉头,往后躲了下,咬着下唇忍耐,避免自己疼得叫出来,天知道他有多怕疼,就算是拿小刀在手指上划个小口子他都能整得跟半身不遂似的。
陆谨之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就连皱眉,咬唇,泪水涟涟的模样,都跟师叔万分相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魅风情,是作不得假的,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这世上最厉害的易容术,也只能维持三天,而面前这人,太过真实,根本没有一点破绽。
他还不至于会分不清谁易容,谁没易容。
大概是他想着事情,心神恍惚,手上的力道重了些,肖倾墨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水终于颤颤巍巍划过白玉般柔嫩的脸庞。
从陆谨之的角度看去,只见肖倾蹙着的烟黛长眉,垂敛水光潋滟的眸子,高挺秀气的鼻梁,还有轻咬着的红唇,他脸上的污渍在足够惊人的美貌下仿佛云烟,增添了些让人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那滴划过脸颊的泪痕,晶晶亮亮,显得我见犹怜,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陆谨之再次感觉到,迅猛的,心跳加快的感觉,他甚至还没上完药,就极为震惊地收回了手,没说一句话就落荒而逃,仿佛肖倾是什么洪水猛兽。
肖倾抬起疼得溢满泪水的眸子:“???”
系统默默将障眼法重新加固,深深叹了口气:【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一番折腾后,肖倾换了件十分宽松的衣袍,避免触及伤口。
下楼坐落,女主人连忙给他盛上饭,将煮好的醉虾移到他面前,热情道:“小郎君爱吃的醉虾,喏,尝尝是不是那个味道?”
陆谨之闻言微愣,肖倾并没有察觉到旁边人的反应,勉强朝女主人笑了下,捻起一只醉虾用一只手艰难,且倔强地剥着虾壳。
陆谨之接过他手上的虾,道:“我来。”
曲纣也瞧出肖倾似乎是受伤了,但没多问,他身边一位名叫张炜的小弟倒是殷勤得很,也争着给肖倾仔细将虾壳剥去,把粉白的虾肉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乐呵呵笑道:“若是不方便吃饭,我也可以喂你。”
肖倾:“......这倒不必。”
系统在他脑海里提醒道:【这个张炜正是你之前发配去挖晶矿的那位,宿主您还记得吗?】
肖倾本来一点印象也没,但经过系统耐心且详细的描述后,想了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从系统那调来的资料得知,这张炜也并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弟子,他是某六殿中的一名殿主的小儿子,因为修道资质太差,被调去了外门当个掌管杂事的,那日惹了肖倾后,被肖倾发配去挖了两个多月的晶矿,殿主趁肖倾忘了这茬,就赶紧给小儿子打包收拾好,送去跟承乾宫的一众弟子一同历练。
不过肖倾现在,都已经忘记当初为什么罚他了,自然不会再计较。
没一会,肖倾面前的盘子就堆成了小山高。系统在他脑海里提醒了一句什么,肖倾看着一贯爱吃的虾,再无甚胃口,才吃没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离席。
下午的时候,雨水渐小,陆谨之扶着周惟下楼,一行人跟着引路人,走到渡口租了一只两层高的大船。此去恐有人暗中盯着,所以那船并不张扬,陈旧低调,胜在内里的布置十分舒适典雅。
南疆并不是一个占地一两亩的小地域,它住民虽少,但疆域辽阔,城与城之间相隔十分远,这一路去到王都,就算是水路也恐怕得耗费近月余。
船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就只有一个掌舵的,一个扬帆的,还有两个打扫的小丫鬟,跟一个做菜的胖厨子,租船的卖家倒是考虑得很全面,将可能需要的都配置齐全。
如今正是夏季雨水最重的那段时期,隔一两天小雨,隔四五天大雨,晚上惊雷阵阵,白日凭空闪电,正是这般情况下,一只船漂泊在一望无际的大河中,惊涛拍来,沉沉浮浮,颠簸下,一位美貌似天仙的男子,趴在船栏,忍无可忍吐了个昏天暗地。
眼前阵阵发黑,肖倾抚着心口,靠着船壁滑落在地,一头青丝凌乱地散落在地上,纠缠着雪色广袍,只看一眼,就让人心醉神迷。
陆谨之穿了一身黑底红边的劲装走来,眉宇俊逸淡漠,墨发用红绳高束成马尾,脖颈修长,黑金护手,宽带束腰,这番英姿飒爽的模样,让肖倾看了内心十分不平衡。
就他如此狼狈。
陆谨之端了杯热茶,递给肖倾,道:“漱下口,我让厨房备了暖汤,你等会去喝了。”
肖倾接过,还没喝,又觉着胃里翻涌,恶心得很,他连忙放下茶盏,爬上船栏对着外面又是一通狂吐,吐到最后胃里什么都没有了,吐出来的也不过是胃酸,就连肚子都开始阵阵痉挛。
陆谨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曲纣让人调查过,我们之前借宿的那是家黑店,不过那户人恐怕是看我们人多,又都是修仙者,所以并没有下过手。但他们家的食物难免不太安全,你又是凡人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