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直到傍晚, 肖倾也没有跟陆谨之说明日天明的事,而是在回到自己房里后,召出一只纸鹤传信, 没一会一名暗卫便悄无声息出现在房中, 跪地伏身, 如同鬼魅。
肖倾淡淡道:“明日天明,你带一伙人去一趟城外竹林小筑, 将祸害清理了,记得小心行事, 背后之人行为诡秘, 招数防不胜防,如若不敌, 届时传信给我。”
暗卫磕了个头, 领命隐于黑暗中,一股风将大开的窗户关上了。
肖倾斜倚在竹榻上就着烛光看了会儿书, 看的依然是傅明秋给他的心经,每当翻出这本书时,傅明秋的声音便会在他脑海里响起:“子倾天资卓绝,只是心性不稳, 多看此类书对你更有帮助。”
肖倾偶尔想起傅明秋这个人, 就是一阵头疼, 他觉得这一世的傅明秋跟书上描绘的有些不同,但又不明白是哪里生出的不同。如果说他最看不透的除了陆谨之以外,那就是傅明秋了。
这个人行为成谜, 踪迹成谜,整个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肖倾想了一会,决定世事随常,挥袖熄了烛火,就着月光脱下外衣,躺回床上,闭着眼一觉睡到天光蒙蒙亮时,一声很轻微的敲窗声吵醒了他。
肖倾忍着起床气披衣起床打开窗户,一只纸鹤便从窗外飞了进来,绕着肖倾转了三圈后,落在他掌心。
消息是暗卫发来的,表明小筑已经清洗干净,他们跟幕后之人打了一架,最后幕后暗手让他们带话给肖倾:算你狠。
灰蒙蒙的晨光下,肖倾扬起一个凉薄的笑,纸鹤在手心碎成光辉:“既然答应了,也是该履行诺言了。”
他答应带陆谨之去,可又没说是什么情况下带他去,不怪他狠,黑影人该怪的是自己太蠢。
肖倾穿戴好转身去了隔壁,才敲完三下,陆谨之便将门打开了,看着他微愣道:“师叔这么早?”
肖倾错愕得看了眼他穿戴整齐的衣物:“你自己不是也起了嘛。”
陆谨之微微笑了下,就听屋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他怎么也在?!”
肖倾偏头看向陆谨之身后,只见一个鹅黄长袍的少年怒目站在屋内,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名穿着统一家袍的弟子。
“哟,这不是晚昼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晚昼由于各种原因,十分不喜肖倾,偏过头不愿理会,陆谨之见状皱眉道:“不得无礼。”
晚昼轻轻哼了一声,但陆谨之的话他还是要听的,这就是所谓的主角魅力,于是他还是勉为其难回过头看了眼肖倾,几乎是咬牙蹦出这几个字:“肖宫主好!”
肖倾笑了下,转身对陆谨之提起了正事:“你跟我出去一趟。”
“好。”
肖倾挑眉笑道:“你都不问去哪?”
陆谨之摇头:“师叔叫我去哪我就去哪。”
仿佛有一根羽毛在心里微微拂过,肖倾错愕了一瞬,回过神敛目掩去眸中兵荒马乱,轻声道:“那走吧。”
两人正要往门外走,晚昼跑过来拦在他们面前,跟在晚昼身后的弟子也纷纷围了上来,晚昼道:“我也跟你们一块!”
他十分警惕地看着肖倾。
肖倾撩起眼皮子懒懒道:“我还能把你们公子吃了不成?”
晚昼也不知道想到哪去了,憋红了小脸:“谁......谁知道,你会不会......”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轻不可闻。
肖倾没听清:“嗯?”
陆谨之将肖倾拉到身后,对晚昼道:“你带人留在庄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
“可是......”晚昼抬眼看清陆谨之的神色后,后面的话硬生生止在口中,片刻后晚昼郁闷地耸拉着脑袋,闷声道:“好,有事公子记得放信号弹。”
肖倾迈步正要走,陆谨之却拉了他一下,道:“师叔等等。”
他转身进了里间,过了会抱着一件貂毛大氅出来搭在肖倾肩上,语气温柔似水:“清晨露重,师叔身子没好透,莫要染了寒风。”
肖倾笑了下,在清早的晨光下明媚刚好,魅意勾人:“多谢。”
晚昼:“......”
两人策马在竹林小道,很快到了竹林深处的那座小筑前,已经有很多肖倾的属下将小筑团团围住,其中也不乏有受了重伤的,肖倾扫了一眼,大概了解了黑影人的武功在什么程度,这才迈步率先进了小筑里。
院子侧中的青石桌上还放着没织好的绣活,看样式应该是个小孩的肚兜,他有些疑惑,这里是黑影人的地盘,为何还有女人孩子?
正想着,就听屋内传来一声女人的呻.吟,肖倾面色一变,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开房门,撞飞的尘灰中,一名少女被脱光了衣服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身上遍布许多残忍的伤痕,几乎将她染成血人。
看到进屋的男人,少女颤抖地闭上眼,脸庞划过一行清泪。
肖倾立刻脱下大氅披在少女身上为她遮身,并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取出,心软得一塌糊涂:“胭儿?”
胭儿浑身都疼,她不断颤抖着,原本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不知因何原因被洗去了,露出的小脸同扶桑若木的幻境里一样,秀丽清美,笑起来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但胭儿或许,十几年也未曾笑过了。
陆谨之也走了进来,将门关上,阻隔外面的视线。然而门一关,微弱的晨光也随之被关在了外面,屋子内阴暗得近乎压抑。
肖倾等胭儿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道:“这十几年的痴傻,是你装的吧?”
胭儿不说话,脸上的泪水却流个不停。
过了半晌,她才哑声道:“我装疯,卖傻,脸涂着丑极的胭脂掩盖面容,每夜跑到街上去唱姑姑的歌谣,就是想,或许有一天小公子会遇着我,我好将那些事讲与他听。”
因为害怕会有人寻到她逼问小公子的下落,她一装就是数十载,但她又怕小公子不知自己的身世遭人利用,就夜夜在街上反复唱着姑姑的歌谣。
陆谨之蹲在她身边,只是胭儿已经再无力睁开眼看一眼这缭乱的世界,她哽咽道:“当年若不是我的愚昧,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她怪自己,当年没第一时间辨出宁桓,让姑姑错失了唯一的救赎。
肖倾静静听她说着,紧紧握着她浑身唯一完好的双手,她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颤抖得厉害。
肖倾问道:“那颗记录你们过往的影珠,是宁桓从你记忆里取出的吗?”
胭儿声音很微弱,但还是回答了他:“当年姑姑死后,我带着孩子在扶桑若木里到处寻找此前见过的那名道长,找了许久,终于找着了,道长自我记忆里提炼出了影珠,将它戴在小公子的脖颈上,就是为了让小公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
陆谨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极为隐忍的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