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事关自身,柏今意和简无绪还没有反应过来,亲戚们倒是着了急。

“是什么灵?”打头的二叔公、三叔公,简直如临大敌,“是好灵还是坏灵?岁大师,怎么会出现一个灵?它打哪里来的?缠上了我们这里的谁?”

“不着急,不着急。”岁大师神色高妙,抬手指道,“你过来。”

当确切地看见老人的手指指向自己的时候,柏今意才渐渐有了,对方真的将自己看透的实感。

不,对方不是将我看透,是将死神看透。

柏今意纠正想。他有点紧张,不自觉地握了下死神的手腕,可是捞空了,死神现在没有变成实体,还是虚无的灵魂状态。

“柏老师,他真的能看见我,他在叫我过去,他会对我说什么?他会不会看不起我只是个区区的实习生?”简无绪对自己实习生的身份真的耿耿于怀。

柏今意也不知道,他感觉心头的紧张在加剧,他的手指末梢开始感觉麻痹,这种严重的反应到肢体上紧张上回还是出现在他刚刚成为老师,不得不每天面对一整个班级的时候。

他走上前:“大师……”

岁大师洞悉的眼神看着柏今意:“你深受困扰,困扰就在身边。”

身边的困扰吗?

确实是的,身边突然冒出个死神,天天在你身旁摇来摆去,见缝插针劝你跳楼,也没有办法感觉不困扰吧。

岁大师:“你想摆脱这份困扰。”

我确实想摆脱……柏今意想,一转头就看见死神深受打击的空白表情。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柏今意犹豫地修改念头,死神从打击中醒来了,眼眶开始泛红,越来越红。

我……

死神要哭了,又握拳极力忍着,还惦记着掉眼泪减法力呢。

我大体来讲……其实也可以接受现在的情况吧。柏今意认命了。

他对岁大师说:“是有点困扰,不过大师放心,我自己能够解决。”

死神活过来了,有了柏今意的话,他就仿佛有了尚方宝剑,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大师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来这里,是为了帮助柏老师,达成柏老师的心愿的!”

总之我谢谢你,不用老是强调了,好社死啊……

柏今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死神只对着他强调死啊死啊的,还没有什么,一旦有第三个人能听见,那种尴尬简直令他坐立难安。

他偷偷地观察了下大师,发现在死神这么尴尬的发言中,大师居然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种程度的镇定,就让柏今意自叹弗如了。

“既然你这么想……”岁大师沉吟,“送你一句话吧!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是祸是福,一念之间。”

“谢谢大师。”柏今意道谢。

“谢谢大师。”简无绪也道谢。

一场可能的冲突消弭于无形,最重要的是被柏今意认同了努力,死神很高兴地飘着,高兴飘过头,一不小心穿透了大师的身体。

一人一鬼因为被这突发事情呆住了。

简无绪咻地飞到旁边:“大师对不起!”

柏今意也赶紧说:“大师,不……”

岁大师面上含着智慧微笑:“嗯?”

柏今意停住。

简无绪也开始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柏今意看了简无绪一眼。

笨蛋死神这回秒懂,从旁边又飞回来,穿过岁大师的身体。

岁大师巍然不动,连笑容都不带变的。

一人一鬼齐齐看着岁大师,良久良久,柏今意下线的智商忽然上线。

“所以。”简无绪呆住,“大师,根本看不见我吗?”

当柏今意从大师面前离开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残留着一点儿不敢置信的晕眩。

仔细想想……这位大师从头到尾只是看着我,从头到尾只跟我说话,说的所有话,也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指向性,但我还是险险就要掉入这么简单的骗术之中吗?

也许在“大师”看来,这根本不是骗术。

只是话术……

掉进坑里的柏今意是艰难地爬了起来,但二叔公,三叔公,可是迫不及待地往坑里跳,柏今意刚走,他们就围拢上去。

“大师,有柏大师!你还没说这灵是好还是恶,这事可不能打哑谜呀,如果是恶的,我们得赶紧开坛做法把它给驱了,小意是我们村里顶顶的好孩子,不能被妨到啊!”

“……”柏今意心情很复杂。

有着一个和这村子很贴切名字的岁有柏开了口,但是声音压低了。

柏今意既不见大师的身影,也听不见大师的话,只能看见二三叔公时而频频点头,时而恍然拍腿,这么十来分钟之后,好像他们都明白了,顿时四散开来,给大师留出做法事的空间。

大师的法事,柏今意既看不懂,也实在不想看懂,便默默地调整视线,让双目注视着柏树幽绿幽绿的叶子,来保护眼睛。

法事大约做了二十分钟,等岁有柏停下的时候,现场响起一阵响亮的鼓掌声,以二三叔公为首的亲戚们,表现出对大师法事的十分满意。

“大师辛苦了。”

“大师坐,擦擦汗,喝口水。”

“今天叫大师费心了。”

一些亲戚连忙上前,递水的递水,扶大师坐下的扶大师坐下,既殷勤,又周道。

“差不多该完了吧?”简无绪凑到柏今意耳边嘀咕。

自从认出大师是个骗子之后,死神也对现场兴致缺缺起来,刚才还很勇敢地往悬崖那边飞一飞。

“应该差不多了。”柏今意低声道。

“好了,妨人的恶灵驱走了,小意啊,你这下可以放心了。”二叔公满面红光。

柏今意看着死神。

死神看着柏今意。

随后,“恶灵”默不作声,先穿过二叔公,再穿过岁大师。

“现在就剩最后一个步骤了,把我们的心意捎给柏树爷爷,这趟啊,就功德圆满了。”二叔公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自顾自往下说。

捎?

柏今意抬头,便见二叔公取出打火机,三叔公取出纸,打算点起纸钱来。

但是山上烧纸,万一出纰漏,整座山都要烧起来。

柏今意反应过来,赶紧走到柏培云身旁,低声道:“爸,不能这里烧纸,很危险。”

柏培云眉头微皱,也明白这之间的危险,但二叔公又变戏法的拿出个带盖子的铁桶,柏培云便安心了。

“有防护措施,不要担心。”

“可是万一……”

“我知道你的顾虑。”柏培云,“但是往大里说,什么事情都有万一,对吧?不能因为有万一,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柏今意停住,片刻又说:“市里政策,山上不能引火。”

“好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但一年回来一两次,亲戚都在看,不要扫兴。”柏培云看了眼周围,低声道,“做人要懂变通,你是在和亲戚相处,怎么张口政策闭口法规,这么冷冰冰的?老家没有忘记我们,我们也不能薄情寡义,出去就忘记老家,觉得自己知道得多,比老家的人更高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