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宋舒敏去了韩家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双手都没空着，拿着沉甸甸的东西。

宋舒敏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八仙桌上，松松手腕，冲着喝水的蒋乔笑道：“年年奶奶给了妈妈好多菜,接下来两周家里都不需要去买菜了。”

蒋乔看着八仙桌上的冻带鱼、鲤鱼、五花肉和蹄膀,可不是嘛,入冬之前家里囤了成堆的大白菜、土豆和白萝卜。加上韩家给的回礼和从广市带回来的海货腊味，确实是不需要买菜了。

宋舒敏喘了口气,从一个布袋子里又掏出不少东西来，说道：“闺女,这些是年年奶奶送给你吃的,六盒水果罐头，草莓、葡萄、菠萝和黄桃都有。闺女，你没有吃过菠萝，菠萝很好吃的,你先吃菠萝的。”

现在还没四通八达的国道，几乎都是土路、泥路,交通不发达,运输也不方便,储藏技术也没有,像菠萝和椰子这些热带水果,几乎不会出现在京市的水果店里。

椰子宋舒敏曾经买到过一次，可菠萝确实没有看见过哪里有得买,又要削又要用盐水泡，一个两三斤又不便宜,人们根本没有那个闲心去吃。没有顾客买,水果店的采购员自然不会去采购。

蒋乔说道：“妈妈,你放进抽屉里吧，我现在不想吃。”

宋舒敏担心蒋乔又要跟他们分着吃，便说道：“乔乔你自己吃，爸爸妈妈小的时候经常吃这些水果，广市那边水果多得很，你爸爸在那边吃了十几年，水果都吃吐了。”

宋舒敏在全国物质最丰富的沪市长大，外公外婆又是个舍得的，樱桃、枇杷、杨梅、黄桃什么水果都吃到过一些。

蒋维均呢，生在水果大省，别人是想吃水果吃到吐，他还真因为吃水果吃多了吐过一回。

有一年，广市临近县的菠萝大丰收，运输不出去，只能往最近的广市运，造成了广市的菠萝滞销，为了帮农民兄弟解决问题，商业局还给这些菠萝起了个“爱国菠萝”的名头。

广市的医院、军队、各大工厂都采购了一大堆，分给职工当作福利，蒋红峰和卫慧一共分到了四麻袋。卫慧就逼着全家人大吃特吃菠萝，一个都不许浪费。

蒋维均在连续吃了一周的菠萝后就吃吐了。谈对象的时候，蒋维均把这件趣事讲给了宋舒敏听。

蒋乔点点头，答应了。她爸妈最缺的不是那一点水果，而是肉蛋奶，甚至是精细的主食。

水果里含的大部分元素可以靠蔬菜来获取，不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偏远的农村，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吃过正儿八经的水果，也能活到七老八十。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时间来到了一九六六年的六月。

这天，宋舒敏神色凝重地下班回来，直到饭桌上脸色也没能好起来。尽管知道蒋乔是个爱待在家里的，不会偷溜出大院。

宋舒敏还是忍不住正色叮嘱道：“乔乔，最近一定要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出去知道吗？还有年年也要看着他，不要让他在大院里到处乱跑。你们两个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把家拆了都可以。”

宋舒敏即使在医院天天见惯了血腥场面，也有点害怕。现在京市大街小巷上都是从全国各地涌进来的人群，哪个地方都不平静，乱得很。医院里的有同事出事了，这让宋舒敏提心吊胆。

蒋乔郑重点头，并承诺道：“知道了，我和年年都在家待着。我不会让年年再跟周鹏飞在大院里疯玩了。”

韩修除了在蒋乔家的学习时间外，还有不少的空闲时间。等回家吃过晚饭后，他就会出来跟周鹏飞一帮人玩。

蒋维均的神色也不好，他沉默良久说道：“除了我的军事书籍，其他闲书全部处理了。医书、小说，连俄文、英文字典都不要留，全部用煤炉子烧了。”

“还有外国的东西都收起来，不要再用了。以后身上穿的，戴的只能是国产的。金银玉石都藏好了。”

宋舒敏毫不犹豫地点头，连忙说道：“吃完饭，就把这事干了。”

早干完早安心，宋舒敏的心怦怦直跳。

蒋维均想了想，又说道：“少说话，多做事，穿戴要朴素随大流。”

他们一家的新衣服不少，特别是蒋乔，本来宋舒敏买了两丈花色很好的布料，要给她做几套连衣裙的，现在也泡汤了。

六月下旬的时候，京市的全部学校都停课了，大院里的孩子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不过孩子多了起来，大院却没能热闹起来。

一个个被家里大人拘在家里，要是敢跑出大院的门，皮带伺候。连树根底下的石凳都没人坐了，没有工作的主妇都不出来侃大山了，就怕在外面说了不该说的。

很快大院里的花木和果树统统被拔起，被种上了其貌不扬、不会开花、不会结果的树种。各家的院子只能用来种菜，还有每家每户只允许养三只鸡，其他的家畜家禽一概不许养。

没有人闹起来，人人都按照规定去做。比起外面，在大院门口立了一块“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后，大院已经算是难得的风平浪静之地了。

家里除了军事书刊、课本和小人书外，其他的书籍全部被撕开用两个煤炉子烧了。两个煤炉子同时工作，烧了几个小时才烧完。

宋舒敏没让蒋乔把她的派克笔和贵重首饰交出来，只严肃告诫她不要把东西拿出来，这些东西不能让一个人看见。

宋舒敏和蒋维均同时庆幸除了宋家外祖送的两只派克笔和一台照相机，家里就没有外国货了。

两人戴的手表是上海牌的，一百二十块，当初谈对象一起去广市的百货大楼买手表的时候，宋舒敏做主选的，蒋维均本来想给宋舒敏买块更好的，被宋舒敏拒绝了。

买那块不是用来看时间的？宋舒敏没有品牌意识，用最少的钱买到东西才是最经济实惠的。

但有了蒋乔之后，她的原则就变了，蒋乔的吃穿用度都是买最贵的。蒋维均对待对象可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直来直往的人，宋舒敏说不要，他也就不再强求。

韩从文比蒋维均更早察觉到了风向的变化，他早早地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还让李红英跟宋舒敏通了一下气。

韩从文六月初的时候，就从沪市打电话回来，并让韩修亲自听电话。

在电话里告诉他，让他老实去蒋乔家待着，不要跟大院里的其他孩子玩在一起。要是不听话，罚他三天不准吃零食，犯一次罚一次。

韩修小动物般的直觉知道韩从文是来真的了，周鹏飞和零食摆在天平的两侧，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零食。

到了68年开春，各大中学小学才开始复课。因为这两年不平静，蒋乔家就没有回广市过年。

大院的孩子能上学的都去上学了，真是家家户户都松了口气，孩子整天待在家里，像什么样？有不省心的，能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还是送到学校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