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残火犹不熄灭(6)
那一天成为了安德鲁的噩梦。
当赤金色的晶骨扼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砸上皇宫前的白色大理石地砖时,包括卫兵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凯奥斯依旧坐在原地,单手撑着脸颊。
晶骨从他另一只手腕上延伸出来,拎着新继位的皇帝,一下下有频率地往地上砸。
没有意思。
小怪物觉得没有意思。
无论是安德鲁的惨叫、痛骂和求饶,还是齐齐亮出配枪却畏葸不前的卫兵,亦或是侍者屁滚尿流地想跑去求救,半路却被安德鲁癫狂地喝止的滑稽一幕——
噢,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只是扒下了皇帝的裤子,让那白花花的臀部暴露在众人面前而已。
至于伟大的新皇帝宁死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屁股,那难道不是皇帝自己的问题吗?
凯奥斯又勾了一下唇,奥丁的儿子实在不成器,让他连玩弄的兴致都没有。
“说出灰鸮实验室的研究目的,我就放了你。”
“镇定剂!”安德鲁立刻涕泗横流地嚎起来,“父皇想要利用你研制出抑制晶粒子的药剂,这,这可是造福全人类的大工程,只要成功了你就是青史留名的——啊!!”
赤金晶骨把安德鲁的胖脸扣进了地砖里,这才缓缓松开。
凯奥斯站起来,拍了拍礼服,头也不回地漠然离去。
身后那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抢救昏过去的新皇帝,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这一晚,暴跳如雷的安德鲁皇帝砸碎了他寝殿内所有名贵的瓷瓶玉器,并把在场所有看过他丑态的侍者与卫兵全部处死——这位奥丁二世的残暴,与其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凯奥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小殿下不喜欢陌生人,所以他的寝殿里空荡荡一片冷清。
少年坐在装潢华贵的大床上,思索着今后的事情。
虽然白日里把光屁股的皇帝揍得昏了过去,但小殿下心里其实很清醒。
他知道皇权的威力与诱惑。冲突的爆发从奥丁一世驾崩起就注定了——奥丁二世不会容忍他这么一个威胁继续放肆,而他不可能臣服。
从今往后,他不能随意吃东西,里面或许混了迷药;他不能随时睡觉,或许会有潜伏的杀手;他不能做任何事、触碰任何物,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为陷阱。
一步错踏,他就会被关回实验室。以安德鲁的秉性,或许他会被做成一具痴傻的人彘,终生成为人类的实验体。
这就是帝王专权的力量。
当星光洒遍床头的时候,凯奥斯想起了两个多月前的某个午后,他与奥丁一起坐在皇宫后院的蔷薇花园里。
冬阳细风下,衰败的老皇帝摇曳着一杯鲜血似的红酒,望着远处的天空,似乎是很随心地问他:“小子,想不想做这个帝国的皇帝?”
他摇头,奥丁就哼哼地笑着说:“朕就知道。”
次日,大帝传位于皇太子安德鲁.奥丁。
现在想想,凯奥斯没来由地觉得,如果自己那一刻点了头,老皇帝或许是真的愿意把他的帝国给自己的。
想得倒美。少年皇子冷笑心道:把自己自幼关在实验室里折腾,现在居然还想让自己替他那不成器的大儿子当皇帝,一辈子劳碌命来维系这个帝国?
他要策划一场最盛大的报复。
不止于对奥丁,对安德鲁,对灰鸮实验室……更是对所有自认为可以掌控他的愚昧人类。
他喜欢做出乎意料的事,喜欢打破那些试图束缚他的枷锁,喜欢看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们脸色大变,匍匐着跪在自己面前哭求的模样。
他是个有点坏的小怪物。
凯奥斯披衣起身,他不带武器,不叫随从,独自走向皇宫的私家星舰库。
皇子皇女们都会拥有自己的高级折叠机甲,以及皇家专用的小型星舰。
他开出了自己那一艘星舰。
=
旧帝历51年年初的时候,姜见明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无法在寒冬天气出门。
就算林歌将所有的衣服被子毛毯一股脑地往他身上堆,他还是止不住地畏寒发抖。
各种症状如妖魔般找上来,他开始咳血、呕吐、呼吸困难。
疼痛从间断变为持续,寻常的止痛药根本不管用,而更好的药……野区也弄不到。
寻常慢性晶乱病人到了这个阶段,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思后事了。
姜见明不肯死。到了这个程度,他还在试图维持他与林歌的“正常”生活。
白天林歌不得不外出谋生,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往往会看到晚饭已经做好了煨在炉子上。
如果惊悚一些,或许还能看到做饭的那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昏过去了多久,周围一摊吐出来的血。
当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姜见明还是躲进隔间里,用发抖的手握着刀片,剐自己的肉、剔自己的骨。
那片单薄的身体上,叠满了新伤旧疤,到处都是丑陋的缝合线。
林歌被他折磨得快要精神失常。
姜见明无奈地哄她,伸手想揉她的头发。
小姑娘哧溜一下退得老远,跺着脚冲姜见明喊:“别碰老娘,老娘讨厌死你了!”
姜见明:“没事的,摸一下,不用力就不疼。”
“谁在乎你疼不疼!”
林歌跳脚得更厉害了,嘶吼起来也更凶:“你——你给老娘快点死掉不行吗?其他慢性晶乱病人都会早早死掉解脱的,为什么就你不一样!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一样!”
姜见明其实没有觉得自己不一样。
他最清楚自己是多么平凡无力。
只是觉得遗憾,以及不甘。
改变注定是无法一蹴而就的,他想。
尤其是在野区这种地方。就像试图在寒冬的风雪里点燃火种,哪怕坚持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成效。
现在他要死了,而林歌还太不成熟。傻大姐也好,篝火前的少年也罢,被人们遗忘只需要一年半载,母亲和他的所有努力与期望都会付之东流。
深冬时节。
有一天,林歌顶着一身雪冲进来。
“道恩……道恩!”
她鼻青脸肿,衣服脏兮兮的还挂了彩,明显是跟人打过架回来的。
但那张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笑容,虽然那弯起的右眼眼底,有着情感复杂的阴霾。
她拍着身上的雪,献宝似的把一个东西从包袱里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捧到姜见明面前。
“我捡到了这个。”
林歌紧张地问,呼出团团的白雾,“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说过的,‘分别善恶树的果子’?”
那是个圆润艳红的水果。
没有腐烂发霉,没有被人吃过,甚至果皮都没有什么损伤。
在野区的贫民眼里,传说中的“艺术品”大概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