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眸如琥珀
——晋阳公主府——
一阵琴声从河池中央的雨亭中传出, 至秋日,池中的荷花都已长成了莲蓬,圆桌上的伏羲琴旁便摆着两颗晒干的莲蓬, 还有一只檀色的铜炉, 正徐徐飘着青烟。
哒哒哒!——
皮靴踩踏着木板,步伐沉稳, 最后至石阶上站定,内侍叉手道:“公主。”
“何事?”随着指尖脱离琴弦,五指轻轻压住, 琴声便也得以止住。
“今日有人上奏京中流言, 请陛下下旨查证, 以还世子身世清白, 陛下不仅应允, 还召大九卿与各殿阁学士于宗人府亲鞫。”内侍回道, “世子如今已被锦衣卫指挥使胡文杰带往宗人府了。”
听着内侍之言,晋阳公主并不着急的再次抬手抚琴,内侍遂继续道:“宗人府内, 有原罪臣张氏府中旧管家出来指认, 以自己与安定伯深交而断言燕王世子与安定伯有所关系, 许为其子,而后便有大臣出来反驳,事关皇家血脉,不能听信一庶人之言而断,遂有大理寺卿奏上言,大理寺中还存有安定伯归案后的卷宗,陛下便着胡文杰与大理寺卿二人一同去取。”
“适才大理寺内的线人拖人来消息,说胡文杰已经取走了公主当初让他放回的原画像了。”内侍弓着腰道。
只见琴声突然止住, 曲子从中而断,晋阳公主抬起头,只轻问了一句,“上奏者何人?”
“都察院佥都御史顾知彦。”内侍回道。
“顾知彦?”
“顾知彦是卫王生母贤妃杨氏的母族远亲,出身微寒,这些年都是卫王在暗中扶持,才有今日御史之位。”内侍又道,“卫王的动作太过明显,这并非他的行事风格,反常之举,恐目的并非真的在于世子身世之上。”
“你能看出些什么吗?”晋阳公主问道。
内侍摇头,“妖风刮得太过蹊跷,恐有人在暗箱操作,小人也推测不出幕后。”内侍旋即走上前,从袖子里抽出一张信条,“那日乙字号房中的孙氏早在公主去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小人苦想了许久,孙氏是何许人也,于皇权的斗争,那孙家避都来不及,即便是听到了公主与世子的对话,也定然会将其烂在心中,小人遂着人去盘问了店中所有的小二与掌柜,这是臣誊录的问答。”
晋阳公主抬手接过,只见除记载时辰之外,还有几个醒目的大字,翰林院庶吉士张九昭。
“此人如今已为齐王府的幕僚。”内侍又道。
晋阳公主旋即将之扔进了香炉内,一道青烟与火苗同时而起,便走至栏杆附近,端着双手远望道:“继续盯着吧。”
“是。”
“那顾知彦...”晋阳公主犹豫的低头望着眼前一朵凋零的荷花。
“小人明白。”内侍回道,“不管顾知彦是受人胁迫,还是谓何,总之动了您的人,便就是敌,待还清真相,此人定不会再出现于朝堂上。”
晋阳公主不语,“世子一人在宗人府,公主?”内侍便又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晋阳公主弯下腰伸手抚着一朵青翠的莲蓬,“亲王都不能去,何况我这个公主呢。”
“大理寺卿与锦衣卫指挥使去大理寺取了张云廷之画像,公主就不担心吗?”内侍又抬眼问道。
【数日前
——大理寺——
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晋阳公主再次回身,将盖起的筒子再次打开,取出了里面的纸张,而后迈出阁内。
...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晋阳公主道。
“世子正当年少青春,是好奇心最重之时,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多年,如今忽然被提起,公主就不怕越是如此,世子的疑心就越重吗?”小吏问道,“适才世子之问,明显是起了疑心的,否则知道了答案,又为何还要这样问小人。”
“她一向聪慧的,这些小伎...”晋阳公主轻叹,“愿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晋阳公主走出台阶,旋即止步回身道,“那份通缉令有大理寺的旧章,改制之后旧章就已被焚毁,无处可寻,若替换一份,这朱印是无法复制的,大理寺中有不少旧臣,他们任职多年,自是认得这印的,若有朝一日重提此案,势必也要拿出画,以防万一,还是将那旧画放回去吧,今夜我会派人送来,劳你在辛苦一趟了。”
“公主想的周到,”小吏叉手道,“为公主做事,小人不敢言辛苦。”】
“吾猜,伴伴不会如此轻易就将原画还回吧。”晋阳公主道。
当日晋阳公主便是差遣内侍亲自去送还的旧画,内侍叉手点头,“印不能动,故而纸也不可动,但留着旧画像在那儿,迟早都是隐患,故而小人做了些许手脚。”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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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高士林将画像展开,令众人一惊,皇帝坐在交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摩挲着光滑的檀木,沉下不悦的脸道:“怎么回事?”
大理寺卿见之,仔细审阅,又瞧了瞧边角模糊的盖印确是大理寺的旧印无误,连忙上前解释,“恐是库内潮湿,而此画像又尘封了十余年未解开,遂受潮而使得墨迹浸染,此乃臣的失职,”大理寺卿旋即跪下,“请陛下降罪。”
“大理卿,莫不是这画像被人掉了包吧?”顾知彦冷问道。
大理寺卿当即反驳,“绝无可能,此画像是我与胡指挥使亲自去取的,从大理寺至御前,不曾假手于人,且那画像上的盖印,的的确确就是大理寺曾经的旧印,几年前,三法司重新整顿,印章全部销毁重铸,这旧印谁造得了假呢?”
只见画像上的线条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一只眼睛上还有些许墨线,“陛下,除了画像外,卷宗上也记录着安定伯的样貌。”大理寺卿连忙补救道,旋即起身至胡文杰跟前翻了了翻他手中的几册卷宗,颤抖着手从中抽取了一卷。
“陛下。”
高士林便再一次走下,接过裁定存放整齐-->>
的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按大理寺卿所言寻到其中一页呈到皇帝跟前,“皇爷。”
“念。”
高士林遂扯着嗓子念道:“庶人张云廷,武宗洪兴元年生人,其身长七尺,眉目疏朗,眸如琥珀,面如冠玉...”
“眸如琥珀。”很快便有人抓住了字眼,瞧了瞧前头静立不动的燕王世子,眸色分明是看得见的蓝色,旋即叱问老人,“罪人张云廷的眸色可是如他族人一般的青色?”
老人想了想,回道,“四爷像的是夫人,所以眸色与汉人一样是黑色的。”
“小人也记得,罪人张氏族中,并非全都是异色,其长子与幼子张云廷皆不是。”高士林也于一旁回忆道。
连皇帝身侧的老太监都出口袒护,于是众人便纷纷有了答案,臣工们恐慌的上前奏道:“陛下,张云廷的眸色既然并非异色,那么其子又如何会是异色呢,难不成他与族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