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八面玲珑

成德十三年秋, 八月下旬,齐王妃林氏因构陷亲王与朝廷重臣、残害人命,赐死于谨身殿内, 林氏宗族受其牵连, 身居要职者皆遭革职流放, 刑部尚书林海荣以同谋罪, 革除刑部尚书一职, 由三司会审, 判秋后处斩, 卫王赵成哲因受人陷害蒙冤, 故无罪释放,恢复其宗室身份,改封楚王。

燕王世子冠礼当日,内廷巨变, 邸报一出, 朝野震惊,一年之中,锦衣卫频繁出动, 抄家者不下百户,遂令官员惶恐,加之连连暴雨, 天象异常, 不少老臣于惊悸中病倒,告病在家, 于卧榻中递辞呈,先帝一众旧臣连同昔日见证齐王妃之死的臣工皆以老病为由请求辞官归故,皇帝赤批, 按朝臣子廷致仕所规定,赐予良田宅邸。

因天灾,致收成减半,户部亏空,原定为汉王所举行的冠礼只得取消,一月过后,京中雨停,秦淮河下游积水堵塞,命工部征召工匠,挖凿河流泄洪。

——楚王府——

原先查封的卫王府被重新打开,官员揭开封条,又有工匠架梯将旧的牌匾拆下,换上楚王府字样的门匾,楚王被释之后王府长史陆寅官复原职,任楚王府长史,又调派内臣、太医、护卫至府中充实各所。

楚王换上一身崭新的衮龙袍迈入重新打扫干净的楚王府内,低头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绝处逢生,仍是惊魂未定,若是本王败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殿下洪福齐天,陛下是圣天子,岂能不明奸佞的陷害。”楚王长史跟随身侧道。

“疑心作祟罢了,”楚王只是为之一笑,“府中还有诸事,陆长史不用陪着本王了,去忙吧。”

“是。”

随后楚王来到一座院子里,院中的银杏已经开始泛黄,还记得是他亲手所植,院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原先是楚王贴身内侍的住所,如今院中许多东西都已经枯败,唯有这颗杏树被照看的极好。

八月底时,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悉数被斩首示众,这一次,人头落地,再没有了任何的转机。

楚王走至屋门前,犹豫了片刻后抬手轻轻推开,虽有灰尘溢出,然房间收拾的很是齐整,陈设极简,多的只是摆满架子的书籍,还有浓浓的墨香,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没有人比楚王更加熟悉这些陈设了,若是旁人走进,皆会以为是读书人所居。

楚王在屋内四处走动,每见到熟悉之物便要禁不住叹息一次,越渐伤神,“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才行此下策,若不是齐王府步步紧逼,我又岂会做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来。”

楚王随后走到一副画像前,两个孩童在桃树下嘻嘻,其中幼童剃光了头发,年长一些的则穿着内臣服饰,恭敬的陪在一旁,“怀明的忠心,本王自是从未疑过,待日后我夺得大位,定为你追封赐谥,为你族人沉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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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春阁——

燕春阁内一阵热闹,妈妈从内踏出,攥着手笑眯眯的迎上前,“哟,是爷来了,可是有好一阵子不曾瞧见爷登门了呢,姑娘们都想疯了。”

燕春阁的杨妈妈体态轻盈的走到燕王世子跟前,瞧着一身赤色的蟠龙圆领袍,眯起双眼赔笑道:“上个月世子爷冠礼,奴一微贱之人不敢前去恭贺,还请爷莫怪。”

赵希言撩袍子入内,“老规矩。”也不与妈妈多说一句废话。

“爷,今儿啊书瑶姑娘未陪客,但在戏楼上出台呢,台下皆是客,他又是后行最主要的弹奏乐人,爷此时叫她离席,恐”妈妈有些难为道。

“哦?”赵希言忽然来了兴致,“带我去瞧瞧。”

还担心蛮横的燕王世子会砸了楼里的场子,听到赵希言感兴趣之言,妈妈乐开了花,笑吟吟道:“就在戏楼里,奴领您进去。”

于是赵希言便跟着妈妈去了戏楼,平日有楼中善舞的妓女会登台献舞,楼中三年一选的花魁也是由此举行,楼中女子善舞,极出色者常常能被教坊司选中,落籍与教坊成为官家的人,身价倍增。

妈妈带着赵希言,本想从戏台旁侧至屏风后的转梯去到二楼最佳观赏的雅间,才刚跨入内,便瞧见了十几名衣衫有些裸露的女子正伴着奏乐翩翩起舞,台下座无虚席,看客们个个肥头大耳,瞪着一双圆滚似要吃人的双眼,死死盯着台上舞女们的举手投足,其间许多人并不懂乐律,也不懂歌舞,之所以如此专注传神,乃是因台上有着别样的风光。

赵希言轻皱起眉头,一眼便看到了旁侧后行弹曲之人的身影,衣着整齐,虽被众人眼观,却心无旁骛的弹奏着自己的曲子。

“爷,您”

赵希言抬手,“你忙去吧,我就在此看着。”

“这”戏楼坐满了财神爷,妈妈似乎不太放心。

赵希言便又道:“吾不会砸了你的场子,放心吧。”

妈妈于是这才福身离去,“爷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一刻钟之后,台上这支舞在曲子结束后得以落幕,台下宾客纷纷叫好,又向台上扔各种身上就近的珍宝。

因为那身赤色的袍子,加上前胸后背与两肩上金织的蟠龙,赵希言的身影便在众人中格外显眼。

“按照戏台的规矩,结束后由领舞挑选贵客,但是去是留,全凭客意。”燕春阁自开阁后戏楼中所定规矩,因新颖,且楼中女子才貌双全,阅人无数,作为领舞之人更是,自然眼光也极高,使得一些富家子弟常常一伙人相邀,争相比斗,以被领舞选中为耀,跃跃欲试。

应天府的风云之变与天灾,致使京中被乌云笼罩了许久,城外许多百姓因粮食欠收-->>

而食不果腹,然这燕春阁之内的靡靡之音却从不曾断过,里面富家子弟如云,挥霍金钱无数,丝毫不理会外面的形势。

浓妆艳抹的舞女,只穿了几件薄薄的纱衣,肌肤若隐若现,话闭后从戏台东阶缓缓走下,长而尖的指甲上覆有艳红的蔻丹,从东阶下时指尖轻轻滑过那扶梯,只见台下的宾客见之,就如同指尖从胸口滑过一样,令人心痒难耐。

“董娘子,在下愿以一箱珠宝相候。”

“董小姐,某愿赠绫罗百匹,家中于蜀川还置有几座布庄,若是小姐喜欢,愿差人传信,赠以蜀锦。”

在众人的攀比声中,只见姓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走向戏台门口,楼外天色阴沉一片,楼内灯火扑朔,唯有那门口处还剩一点光明。

争抢之人不断加码,显示雄厚财力的同时也暴露其虚荣与色心,衣冠楚楚,却将獠牙毕露。

女子从他们之中略过,争抢的声音便逐渐小去,他们随女子的身影望向门口,本欲讽刺一番今日的胜出者时,却看到了那一身可以吃下众人的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