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蠹国害民的乱臣贼子(23)
京城的将军府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沈明泽要造反?!”
周钺面无表情地把周思柔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有道理,以他的狼子野心,很有可能。”宁景焕心急如焚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我这就修书一封,通知祁恒尽快回来,这件事还得告诉父亲,让他早做准备。”宁景焕说着就要离开,想起周钺还在,他回头征询地问:“统领,你……”
周钺最好是继续假意投靠沈明泽,要不然沈明泽立刻就能发现不对劲。
那样的话,他们就太被动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周思柔和宁景焕。
可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周钺也会有危险。
“我心里有数。”
周钺说起这句话时脸色有些柔和。
他当然会好好活着,他还有女儿要养。
宁景焕带着敬佩和感激:“万事小心!”
周钺平静地点头,翻墙离开了将军府。
*
沈明泽审视地望着眼前一行人。
文煦之垂着头,情绪低落。
易淮笑眯眯地望着他,得意洋洋。
老者扒拉着桌子上的小点心,王赋茫然不解地东张西望。
很好,这个场面真是怎么看都不正常。
沈明泽警惕地问:“国公远道而来,有什么事?”
易淮不着痕迹地夺回沈明泽的注意力,他笑着说道:“大人,国公无事,是我求国公带我来见大人。”
他故作难过:“谁让大人一直把我拒之门外呢?”
沈明泽探究地看着他,不动声色。
易淮这个人,从一开始对待他的态度就很奇怪。
不像是一心辅佐祁恒,倒像是铁了心地要加入他的反派阵营。
祁恒等人离开京城后,沈明泽还专门盯了易淮一段时间,发现他的确有在努力赈灾,这下放下心。
“易淮。”
沈明泽讥笑道:“你以为请来国公就有用了吗?本官早说过,为本官效力,你还没这个资格。”
易淮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他直入正题:“大人,这位是决明神医,可否让他为大人探一下脉?”
沈明泽眼皮一跳,赶紧把手负到身后。
系统都感叹了:[狗泽,你就收下他吧,你看他对你多好。]
文煦之低声说道:“明……你就让他看看,好不好?”
这是来试探他的身体情况了?
沈明泽沉吟片刻,突然冷笑一声,“行啊。”
他伸出手。
神医慢悠悠地走过来,仔细看了他一眼,按上他的脉搏。
神医闭目凝神感受了片刻,表情逐渐凝重。
易淮紧紧地盯着神医,悬心吊胆,只觉得半辈子没有这么惶惶不安过。
半晌,在易淮与文煦之期待的眼神中,神医松开了沈明泽的手腕。
他睁开眼,颓然地说道:“我治不了。”
“怎么会?”易淮大声反驳。
他勉强地笑了笑,“你可是神医,世上哪有你治不好的病?”
文煦之听到“治不了”三个字猛然转头。
沈明泽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子,眼神没有丝毫起伏,仿佛神医说的并不是他。
察觉到视线,沈明泽抬眼,正好对上文煦之的眼神。
他轻笑一声:“知道本官时日无多,国公满意了?”
不是的,不是的!
文煦之只觉得千言万语堵住了喉咙,他张嘴,却只能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音节。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他知道的,他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会是明泽!
怎么能是明泽呢……
王赋的笑容刚刚露出,察觉到好友的悲伤赶紧收住。
他不明觉厉地看了看难以接受的易淮,又看了看痛不欲生的文煦之,心头慢慢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屏住了呼吸。
如果真是这样……
这些年,他们对沈明泽,都做了些什么啊……
神医沮丧地说:“我治不了,他这不是病。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注)。他几乎已经透支到极限了,补不回来了。”
神医叹了口气,认真地对沈明泽说医嘱:“我不知道你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思虑,但是你现在好好修养,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文煦之哀求地望着神医,“千年雪参呢?也不可以吗?”
他记得皇宫还有一株千年雪参。
神医怜悯地摇头,“只能吊着命,多续一段时间罢了。”
文煦之心中的绝望一层一层弥散开。
明泽病的这样重……
明泽也知道自己病这样重……
可是还是把能续命的千年雪参给了他。
文煦之想起曾经教明泽读圣贤书,教他大公无私,教他杀身成仁,教他舍生取义。
后来的整整六年里,自己无数次破口大骂,恨他没有学到一丝文人风骨。
文煦之老泪纵横。
哪里是没有学会?
他如今多希望他的学生没有学会!
可以自私一点,可以多想着自己一点。
但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
文煦之难受地躬着身子,千年雪参的药力温柔地流淌过奇经八脉,他思绪清明,痛苦也显得分明。
“……国公这是?”沈明泽试探地问。
看来他知道了千年雪参的事情了。
但是,按道理来说,以文国公的性格,在六年前就与沈明泽分道扬镳了才是。
以他的清正,应该早就在心里给沈明泽判了死刑,一株雪参哪里能动摇得了。
文煦之听到“国公”的称呼,只觉得心上的枷锁又重了一分。
是他让明泽不要叫他老师的。
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收了明泽这个学生。
而那之后,明泽果然再没叫过他“老师”。
——如此顺从地接受了旁人无端的恶意与指责。
【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愁忧是为天下人愁忧,悲哀是否是因为他?
“明泽,我……”文煦之百念皆灰。
他有什么资格当明泽的老师?
易淮呆愣在原地,觉得神医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远方传来。
缥缈极了,唯有那“救不了”三个字无比清晰。
如果这就是救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何不让庆朝就此覆灭?
不,那人不会允许的。
他从来都知道,那人生了一副慈悲心肠,于是就甘愿身化扁舟,渡众生出苦海。
在那人眼里,永远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
神医不解如此年轻怎会有这般多的忧虑,可他是知道的。
那人背负的是一代皇朝的兴亡,托举的是亿万黎民的疾苦。
于是那人对自己苦苦相逼,数年光阴,一刻不敢放松。
抵死漫生,又如何能不哀毁瘠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