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不得已的压抑

天花板上明亮的节能灯好似一只小太阳,把房间里照得亮堂堂,也照亮了张信礼漆黑的眼。

林瑾瑜仍用那种混合着揶揄、挑衅、恶趣味的目光看着他,往后一靠,随手把打火机扔回小圆桌上,扔出“哐”一声响,然后轻飘飘道:“……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你直说就行了,用不着拐弯抹角。”

拐弯抹角?

透过敞开的衣襟,张信礼能看见他大片光洁、赤裸的胸腹。林瑾瑜仍算偏瘦,但那具他曾经十分熟悉的身体上已显出肉眼可见的肌肉线条,因为沾了水,即使穿着衣服,白色的衬衫下也隐隐可见沾湿的锁骨。

张信礼没想过这种东西,也许他确实喜欢那项运动,怀念过去每一次亲吻和做爱,但他没想过要跟林瑾瑜一夜情——至少在林瑾瑜主动提出来之前,他没有想过。

“说实话,虽然分手了,但……跟你做还挺爽的,”林瑾瑜的表情、语气、坐姿均十分欠干,他上下扫了眼张信礼,故意慢悠悠将视线往下移,落在他隐藏在厚实布料下的那处,不住打着转:“如果你想,可以直接说,我会认真考虑。”

那是种十分引人遐想的目光,像是挑衅,又像掂量跟审视,让人非常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认真考虑?”张信礼好像斟酌了一下那句话,然后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林瑾瑜仍用那种目光看着他:“说了,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而且人是会变的,我可以找新对象,也可以只跟你玩玩,又不要贞节牌坊,还指望我对你从一而终?”

张信礼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曾经那么以为过。

但他不是在说这个,他皱眉,说:“林瑾瑜,你有男朋友了。”

有伴侣意味着要对对方忠诚,林瑾瑜是理想主义,而且爱玩爱探索,但他对人一向保有真挚。而尽管张信礼对‘他有伴侣’这个事实感到厌恶,但他同样厌恶欺骗和没有责任感。

“那又怎么样,”然而林瑾瑜似乎根本没当回事:“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林烨答应过给我时间,不然不公平。你知道他谈过多少个男朋友么?”

林瑾瑜完全、彻底、百分百不知道林烨有过几个对象,但他说得跟人家与他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把感情史写成三万字开题报告交给他过目过似的。

张信礼不关心林烨有过几个对象,他走近了几步,俯视着林瑾瑜,说:“给你时间什么?”

“……”

总不能是给他时间切磋武艺、比较技术的,林瑾瑜将视线重新移回张信礼脸上,跟他对视着,彼此心里都知道这句话最合理的完整句式是:给你时间忘了我。

但那意味着承认他还对张信礼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林瑾瑜绝不会承认这一点——他甚至宁愿推免被刷,都不愿意在张信礼面前承认这一点。

于是他在灯光下眯了眯眼睛,说:“与你无关,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不会瞒他,林烨如果介意会自己跟我说的,你没资格当道德标兵。”

对于他们这种永远无法缔结法律关系的人来说,在这种事情上,严格意义上的道德似乎已变成一件不太重要的东西,你可以跟任意人一夜情,只要双方同意就好;你也可以出轨,大不了分手,反正也没有任何成本;可以缔结开放关系,可以三个甚至四个人生活在一起……反正伴侣不能逼你结婚,没有任何制度来管制你的不道德。

张信礼并非不懂这点,甚至比起林瑾瑜他懂得要更多,这是由交友圈子决定的。林瑾瑜比他更早认清和接受自己,也得到过更好的引导,即便都是上大学后通过网络去认识别的同类人,林瑾瑜选择接触的人群更多是同校的大学生同学,张信礼则有意避开和同校学生的接触,他接触的人更多的是成年人,上班族,或者其它学校的,且人在网络上和现实中往往不是同一幅面孔,隔着屏幕,什么骚话都能往外说。

“发什么呆?”林瑾瑜见他久久不说话,三两口猛抽,把夹在指尖的烟抽得只剩个屁股后将它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然后站了起来。

张信礼原本就站在他面前,林瑾瑜这样骤一起身,他们便几乎脸贴着脸了。

他似乎还嫌不够,凑得更近了点,仿佛蛇引诱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树果实一般低声道:“来不来?”

——这实在是太过亲密的距离了。他们身高相仿,林瑾瑜贴过来时和他胯顶着胯,张信礼可以清楚闻见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手指间的烟草味,可以清楚看见斜斜往下,袒露在他眼前的大片肌肤。

他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林瑾瑜继续非常缓慢地凑近着……温热的嘴唇似乎马上就要贴上他的。

他会……答应吗?林瑾瑜不知道。他相信张信礼不是个热衷于一夜情这种行为模式的人,但这种情形下,他还会拒绝么?有句老话说得好,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会说不吗?

林瑾瑜没底,他知道自己对张信礼来说是个很好的一夜情对象,因为即使撇开感情,他们的身体也很合拍,而且他们互相知道彼此很健康,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一面希望张信礼不要答应,一面又希望他忍不住……又来了,矛盾得想死。

他把动作放得很慢,总好似将去亲他,但又一直没真切吻上去。

张信礼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往上抬了抬,他微微偏过了点脸,好似真的抑制不住想要——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林瑾瑜的腰,且彼此即将唇瓣相接的最后一秒,张信礼皱眉扭头,终于还是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了林瑾瑜的贴近。

“……你有男朋友了。”

他这么说。好像告诉他,也提醒自己。

林瑾瑜顿了一瞬,然后露出无趣的神色,“啪”一声打开了张信礼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重新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叼着道:“随便,你真没意思。”

张信礼没看他,他不敢扭头去看林瑾瑜,看他敞露的胸膛与此刻的眼神,那种轻佻、不满意的眼神。他庆幸刚刚早了那么点推开他,假如再过零点一秒,等林瑾瑜的嘴唇真的碰到他的,他也许就推不开了。

打火机声音又响了一遍,“咔哒”一声,很轻的,好似猫爪子在人心里挠了一道,张信礼眉间川字纹深重,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林瑾瑜不明所以,皱眉,质问性地说了句,道:“干嘛去?”

张信礼脚步一顿,握着门把沉默了两秒,道:“你自己睡吧,我出去跟别人挤。”

门开了又关,带起一阵凉风,林瑾瑜抽着烟,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他想是自己地错觉,张信礼那背影看起来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