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玄姣未能想到, 时亦的脸上竟然加持了特殊的幻阵。

那阵法之繁复玄奥,连她这个最善幻术的九尾狐都识破不得,无法窥见他的真面目。

区区青云侍, 哪里学来如此高级的幻阵?

且这张脸, 怎么那么像……

玄姣脸色凝重起来。

不动声色打量着那人,见他淡然拂袖,在她不远的桌边坐下。

一举一动,清雅矜贵, 不似凡人。

那遗世独立的翩然气度, 叫人不敢临近。

玄姣心里打起鼓来。

……

原本她与明殊关系就不深,只曾同队入过一次秘境。因他是地榜上实力不俗的丹修,玄姣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念想, 平时还算给他三分薄面。

在明殊开价一颗六品丹药,让她“摆平”一个骚扰着自己女儿的青云侍后, 没做多想就应答下来。

其一, 是因为玄姣知道明殊曾与牧清然有过一腿, 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个孩子, 只是未能料想那孩子竟是时绒。

明殊是个最唯利是图的人,若非有了切实佐证, 绝不舍得拿上一个六品丹药, 去管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谈恋爱的事儿。

其二, 在明家人嘴里,时亦之所以缠着时绒, 不过是为了攀附权贵, 想要借着她做踏板, 吃着软饭一步登天。是个无背无景的散修。

其三, 明家再傻, 也知在处理时亦这事上不能用强,说不得得罪了时绒,反将她越推越远。

可时亦若是自己用心不纯,被人一勾便三心二意地摇摆,想攀更高的高枝被揭发了去……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帮好友鉴渣鉴婊,与玄姣而言本就是做熟的活,唯一区别是这次不是当事人本尊来委托而已。

……

玄姣有识人的好眼力。

时亦看上去不像是简单的散修,而她只想做十拿九稳的活儿,不想蹚浑水。心生退意,有些想拒了这单生意。

正欲开口,那头小二端着茶壶上去给时亦奉茶,一声公子,将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时亦坐在那,便是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

小二在他身边立着,明显局促不安,埋着脑袋报菜名,头都不敢抬。

时亦神情淡然地认真听了半晌,开口道:“眼见着入冬了,茶肆里没上八宝擂茶?”

“啊?”

小二一愣,“没有呢,我们这不吃那个……”

时亦遗憾地摇了摇头,一抬眸,就着茶水的品类,与跑堂的小二热情地攀谈起来。

“那你们的云尖茶是哪处产的?”

“青峰的啊,那我喝不惯,还有别的红茶么?”

“蜜糕是南派的做法还是北派的?甜吗?我要格外格外甜的……”

嘴一张,那谪仙一般的高冷大佬气场荡然无存。

要多社牛就有多社牛。

生平第一次看人有失的玄姣:“……”

这散修,端起来的模样可真像样啊,险些给她也唬住了!

……

白亦点单点了小一刻钟。

惜别渐次生无可恋的小二哥,又成了孤身一人,枯坐在窗前。

他这次出门来是为着散心,调剂心情的。

绒崽第一次孤身一人出去探秘境,想必危险重重。而他独个儿在家里守着,帮不上忙也看不着人,担心得整整两日未能合眼,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经这两日的煎熬,白亦什么都想开了。

与生命安危比起来,她那点大逆不道的小心思,又算得了什么呢?

人长得美了,自然要遭人惦记的。

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绒崽年纪小,还不知自个要的是什么,难免左右摇摆,有些花心。

但眼光是好的,日后只要他好好引导,也不见得会是个花丛里的浪子。

现在最要紧的,是她能早些平安的归来。

……

等待的日子捱上一日,白亦身上气场便肉眼可见地骇然三分。

沧明镜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极力劝说他出门散散心,好转移转移注意力。反正秘境他进不去,担心也无用,找件事做做,至少时间不会那么难捱。

白亦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

正好他乾坤囊里头上万套的衣裳也有些不够穿了,大都是些白衣,没什么新意,给人看久了说不得会审美疲劳了去。

一口气订了好些时兴款式,以及各色衣裳饰物。

末了,想起给时绒也配上一些。

“公子出门会给夫人订衣裳的,真是少见呐。”

因他是大客户,那衣店的老板娘亲自前来接待,捂着嘴笑:“连夫人的尺码细节都记着,可是贴心哩!如此恩爱,不知您夫人怎么没与您同行呢?”

没同行。

因为她在秘境,危险重重的秘境。

白亦逛了半晌,刚能好一些,被这话一提醒,心里又是一咯噔,到手的新衣瞬间不香了。

白亦:“……”

他曾在浮华山独居百年,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行走在繁华闹市之中,而孤寂难以排解的心境。

蔫巴转入茶馆歇歇脚,想找人唠唠嗑,以抚慰内心的空虚。

偏今日茶馆中客少,二层只有一半大的红衣小姑娘,连个能下棋的老大爷都没有。白亦觉着同她聊不到一块,只能去霍霍跑堂小厮了。

……

楼下说书的先生起身去喝茶,四下皆静下来。

玄姣起身踱步到凭栏前,似是在看说书先生怎么讲了一半没声了。

红袖浮动间,浅香萦绕。

引得一楼的茶客纷纷抬头望来,低低惊呼不止。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一个人间绝色,非是常人心中狐妖那狐媚浓艳的模样。

恰恰相反,她有一张清纯无害的脸,漆黑的眸剔透干净,而绕着一丝似有若无,勾魂的媚意。未着浓妆的白净脸庞,被那热烈的绯色衬得更加明艳,腰柔似柳,我见犹怜。

气氛如此躁动,却没能引来时亦一瞥。

玄姣瞧着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媚眼如丝,喃喃道:“先生休息去了,这会儿便没得热闹可看了。”

时亦安静地吃他那齁甜的蜜糕。

玄姣:“……”

明家侍从:“……”

你眼瞎吗?这么大个美人看不到?

玄姣挑了下眉,主动上前走到时亦的边上,浅笑着道:“公子也是独身一人?若不然,咱们拼个桌,热闹些。”

她都凑到跟前来了,手撑在桌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青丝垂散,暗香浮动,无声的暧昧扩散开来。

时亦抬手。

在玄姣手边的糕点盘子里捻出一根头发来。

空巢老人白亦难得有个人同他搭话,好脾气道:“行是行,那你把头发包一下吧。不然脱发这么严重,到处掉毛的,可怎么吃东西?不卫生呀。”

玄姣:“……”

心态裂了。

她怀疑时亦是对明家早有准备,故意在人前做出这番不解风情,君心似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