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白亦来时还在想, 绒崽待他的心思今时不同往日,又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

他哪怕是狠不下心责罚,也不能放任太过, 没得叫她无法无天, 在他面前为所欲为了。

心底是这么计划着的。

但见时绒好好地从秘境之中走出来,笑容满面,欢喜而热烈地朝他奔赴而来时,便又什么都顾不上了。

半日之前, 青云学府收到消息, 有学员在秘境之中陨落。

回春门的乌筠魂灯彻底熄灭,且其他好几位学员的魂灯都接连出现了虚弱闪烁,濒危的状况。

乌筠非是丹修, 还有经验丰富的两位前辈领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 说明秘境之中起了大变故。

白亦整个人都不好了。

马不停蹄地赶到秘境门口守着, 万一绒崽魂灯有变, 他便能在第一时间辟开秘境, 进去救她。

等待的时间内,每一息都是煎熬。

直到见着她的面, 看她笑容明朗, 所有的阴霾方一扫而空, 雨过天晴。

……

那劫后余生之感太过强烈,激荡的情绪冲得他鼻子发酸。

白亦根本忍不住, 比谁都更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

稳当当地接住人, 体会着怀中切实的温度, 是失落已久的心肝宝终于归位的满足。

叫他险些喜极而泣。

“想, 怎么不想?”

白亦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发, 嗓音哽咽,“听说这次秘境难度骤升,出现了不小伤亡,我只怕你出事,担心得要命。你怎么样,可有受伤吗?”

时绒唔了一声之后,便没不吭声了。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深深地埋首在他怀里,迟迟没有撒手的意思,反而将他越搂越紧。

白亦心胆俱震。

这就是有事的意思了?

……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各方势力闻讯赶来的行舟上,不住有人往这边瞄看。

白亦焦躁心思全在“绒崽究竟遇着了什么难过事”,一时想不到尴尬那头上。

只怕是人多了,她不愿开口。单手托起时绒的腰身,抱着人回了房间。

这劲爆的一幕,直接给围观者看酸了。

玄梓趴在栏杆上,起哄地吹了声口哨。

罗倩一脸艳羡,感慨:“啧啧,这一波事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啊~”

龙濉:“……”

牧丹青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出什么事了?”

白亦进屋后关上门,将时绒托放在桌子上。想偏头去看看她的脸,低声问,“同师尊说说看?”

但她头埋得低,双手环紧,不肯让出片刻的缝隙来:“……”

白亦内心的怜爱与心疼化成一片,耐心地要再给她顺顺毛。

耳后根微痒,是时绒的呼吸撒在了上面。

末了,一点温软轻轻贴了上去。

白亦浑身猛僵。

脉脉温情不过片刻。

时绒张着一嘴白牙,照着他的脖子就狠狠地啃了上去。

白亦:“??!!”

那点力道伤不到他,却能让白亦体会到崽愤懑的心情。

他颇显无辜,满头雾水地问:“为什么咬我?”

时绒的嗓音闷闷的,略显低哑:“我的兔子没有了。”

她红着眼睛抬起头,“师尊不想就此解释一下吗?”

白亦:“……?”

兔子?

他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

兔子是十年前,他用壶灵棉亲手所造之灵物。

有安神助眠,稳人心境的作用。还可在关键时刻,自行为小主人抵挡一次渡劫期以下的神识攻击。

他担心小时绒初来乍到,夜里孤身一人会惶恐害怕,特地挑了这么个□□的小棉娃娃作为入门礼物。

第一次手工制物,模样难登大雅。

偏时绒很喜欢,不爱他给的那些保命的法器,就喜欢背着那只丑兔子漫山遍野地疯跑,睡觉也放在枕边,俨然是将它当做浮华山上唯一的朋友。

从那时起,白亦就对时绒的审美感到担忧,但更叫他困扰的是绒崽冷僻、不亲人的性子。

……

时绒不爱说话,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大多数时间都是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

他收的仿佛不是个弟子,而是个叫人省心的邻居。

当年云隐仙府上下一致恳求,想让他挑选个弟子上山时,白亦便考虑过这浮华山过于冷清,并不适合小孩的成长。

所以在山下弟子中挑人的时候,特地挑了个眉眼格外沉稳宁静的。

那回他一时兴起,突然下山。人群慌乱,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刚收进门的小娃娃们更是摸不清楚状况,好些当场被吓哭了。

唯有她在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之中从容着,扎着两个啾啾的脑袋左望望,右看看。

视线终于扫到了天上的他,大吃一惊,露出瞧见神仙一般新奇的表情。

怕是自己看岔了,还拿手挡着眼睛,眯着眼,伸着脖子好一通打量。

白亦:“……”

最后见别人都跪下了,她方手撑着膝盖,慢悠悠地蹲了下去,还安抚地拍了拍身边被吓哭的小女孩。

不卑不亢,瞧着便是个稳重的性子。

白亦一眼相中了她。

带上山后,这个沉稳又省心的优点,却又时时让他倍感孤寂。

人心不足,说的就是他了。

……

白亦饱览育儿书,想要拉近和绒崽的关系,始终毫无进展。

人一旦执念太强,就容易剑走偏锋。

白亦总想,时绒对他恭顺有余,却并不亲近,或许是两人之间没经历过什么大起伏波折导致的。

又琢磨她整日在后山疯跑游荡,难免会被林间散养的走兽冲撞。他若能适时地英雄救美,再略施苦肉计……

一则让她知道后山危险,不能再孤身在里头乱跑了,

二则嘛,也能让她更着紧着自己……

就是太损了些。

不过绒崽年纪还小,正是好忽悠的时候,哄一哄应该问题不大?

等她再大一些,这招恐怕都不顶用了。

正巧那日绒崽将丑兔子洗了,拿绳子吊着它的两只耳朵,将它悬在廊下晾干。

白亦嫉妒地望着那只日日能陪着绒崽的丑兔子,良久,良久……

终于还是没扛住,对它伸出了手……

……

结果丑兔子身上的幻阵并没能在浮华山的后林之中派上用场。

遇见野猪,时绒手脚麻溜地爬上树,在树枝上晃着腿对着野猪嘻嘻地笑。

遇见冲她龇牙咧嘴的熊瞎子,她沉稳地掏出小木剑。跳起来,啪叽打在大黑熊脑门上,奶声奶气地霸道道:“走走走!走开嗷,不许再跟着我!”

白亦躲在树后,被萌出一脸的血。

一连观察了她三个月,她背着一把练习剑术用的小木剑,蹦蹦跳跳,在后山横行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