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听到这个名字, 陈眠那仿若一滩死水的眼神里闪过锐利的光。
就连一直松垮坐着的身体也在瞬间挺直。
但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模样。
甚至比刚才还要冷淡。
一副戒备姿态,眼神漠然, 保持沉默。
服务员给送来了温水, 询问要什么咖啡。
陈眠谢绝,“不需要,谢谢。”
她声音很有磁性, 带着一种天然的沙哑感,说话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她如在云端。
没人能进入她的世界。
服务员离开时都忍不住多瞟了她几眼,尤其是她的眼睛。
陈眠仍旧看着梁适沉默, 片刻后梁适率先开口,“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陈眠冷淡:“没有。”
她拿起手边那杯温水,低敛眉眼浅尝一口,水渍润在她唇上, 给那淡色的唇上了点儿粉。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们脚步匆忙,三三两两地途径这里。
陈眠的目光投向窗外, 似是不愿再提。
但梁适知道,她一定是还想听点什么的, 不然肯定起身离开了。
思虑片刻后, 梁适递出一张纸。
是齐娇的日记, 单纯的摩斯电码版本,这一张上写的就是和陈眠相关的内容。
本应是很复杂的内容, 一般人看到以后都不会想到这是摩斯电码。
但陈眠看到以后拿起来扫一眼, 一点儿都不觉得晦涩。
几秒后, 陈眠拿着纸的手在颤抖, 喉咙微动, 再说话时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带着哽咽,“你从哪里拿到的?”
梁适抿唇,没急着回答,反倒让这气氛沉下去。
在这诡异的沉寂中,陈眠的眼神如同一把开了刃的剑,恨不得让她立刻回答,却还是耐得住性子地等。
梁适喝了口咖啡,咖啡杯和底座陶瓷碰撞的声音响起,“你还能打通的电话,还能听到的声音,还能见到的人,都没想过别的吗?还是说你什么都知道。”
这话说得像在打哑谜,没有一点儿逻辑可言。
但陈眠听懂了。
分明外边喧嚣嘈杂,咖啡厅里也还放着音乐。
但两人之间安静下来,谁都听不见外边的声音。
良久,久到梁适思绪已经开始漫散,望着一个定点出神,陈眠才晦涩地开口,“她不是她。”
——她不是她。
尚能打通的电话,接的人不是齐娇。
尚能听到的声音,那也不是齐娇。
尚能看到的相似的脸,依旧不是齐娇。
陈眠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之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深深的绝望。
梁适闻言和她对视,那双隐匿在冷漠背后的眼睛变得有温情,眼尾染上一丝红。
片刻后,陈眠直白地问:“你想问什么?”
“你怎么知道现在的人不是她?”梁适沉声问。
陈眠舔了舔唇,缓缓吐出一口气,很轻地反问:“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爱过人吗?”陈眠继续反问。
梁适一顿。
“她死了。”陈眠说:“那个人再像,也只是个替代品。”
“仿形容易,仿神难,她就是她,谁也仿不了。”陈眠的声音异常笃定,只是依稀能听出几分悲伤。
艺术家的话总有些晦涩,需要往深挖。
梁适盯着她看, “你知道她的真实死因吗?”
“不知道。”陈眠说:“应该和她妈有关?不清楚。”
陈眠耸了耸肩,“你来找我,我以为你知道。”
她的情绪再次低落,没了戒备,表面上的无所谓却更像是厌世。
浓重的厌世感从她的眼神,从她的每一个动作显露出来,看得异常明显。
那头墨蓝的头发下遮掩的是她的腺体,耳后腺体处有一朵百合花的纹身。
她下意识地摩挲过那个纹身,看着梁适淡漠地笑,“我不是她的谁,所以管不了。”
言外之意是——我没有立场去查她的死因,没有立场去做任何事。
梁适又问:“那你知道她跳楼的原因吗?”
陈眠摇头:“我们从她跳楼后就没再见过。”
陈眠所知道的内容不多,对于齐娇的死也知之甚少。
是梁适委婉地告诉她,她的猜想是对的。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陈眠的眼神微变,似讥讽。
而梁适问她,是否因为齐娇才会在中学时和她说话,陈眠点头。
陈眠说,那时齐娇常和她提起一个小妹妹。
还说她曾在暗处见过齐娇盯着她的身影。
后来相熟,齐娇和陈眠说:“是我的小妹妹。”
提起梁适时,齐娇会难得地阔阔而谈,会露出弯弯的眉眼,会说她过得好真棒。
所以陈眠会在画室和她对话,会在看到她的消息后爽快地和她见面。
会答应她那对于陈眠来说略有些无理的要求。
于陈眠而言,梁适是齐娇的“遗物”。
“你拦过她吗?”梁适问。
陈眠闻言,勾唇讥笑,“我和她说,要为了对方活下去。”
梁适:“……那她……”
“她可能撑不住了吧。”陈眠握着温热的玻璃杯,杯中水摇摇晃晃,她手背青筋暴起,“她都那么痛苦了,我怎么能自私地要求她为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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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眠离开那家咖啡厅后,梁适一个人又在那儿坐了许久。
陈眠破天荒地给梁适留了签名和画。
用她那画家的手。
陈眠离开时的背影萧索,却和她说:“能让那人报复回去吗?”
梁适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陈眠说:“坏人应该要付出代价的吧。”
“我可以付出一切。”陈眠说:“我愿意帮她。”
——帮她逃出来。
——也帮齐娇要一个答案。
陈眠说:“来这世界一趟,她没能看到太阳,月亮也总得看一眼。”
总要有点光的吧。
到那一刻,梁适才问:“你头像的月亮就是这个意思吗?”
陈眠没有正面回答,只让她再仔细看看。
梁适坐在咖啡厅里,将陈眠的头像放大再放大。
在那一轮月亮里看到了朦胧的身影。
隐隐绰绰藏在月亮中,好似在深眠。
月亮的尖儿像极了质朴的百合花。
陈眠说,齐娇最喜欢百合。
纯洁,美好,温柔,集齐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品质。
齐娇说:“我的一生无须像玫瑰,骄傲而热烈的活。像朵百合一样,随风摇曳,平静而又浪漫便心满意足。”
她的愿望那么渺小,却像是扔入大海的石子,渺无音信。
梁适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了一样。
这家咖啡馆离明辉珠宝不算远,在咖啡馆发了许久的呆,也不过十一点多。
梁适看了眼手机,一点儿玩的欲望都没有。
从桌侧捞起车钥匙,车子先往回市郊的剧组方向走,却在第一个分岔路口,梁适拐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