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陆渊曾想过, 如果那时他没有坚持要木姑娘去换身衣裙,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可他又想,即便她那个时候不会离开, 也终会有一日离开,他留不住她的。

既然木姑娘选择在那个时间离开, 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他若是追上前去,便是在用恩情来让她为难。

陆渊不想那样做,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纯粹些。

后来的一日, 祝梨问他:“木姑娘的仇家该不是夏河吧?”

明明他们要一道去集市,为何夏河一来,人就跑了呢?

陆渊怎会想不到这些, 在他看到林月芽留下的字条时,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且他还觉得,林月芽要躲的人不会是夏河, 而是李萧寒。

他记得李萧寒曾经与他说过,侯府里的那个小通房不愿留在李萧寒身边。

当天夜里, 陆渊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要去彬县找李萧寒问问清楚, 他的马车已到山脚下,却又开始犹豫不决, 他当以什么身份去, 又该如何开口,不管是哪种可能性, 他都不该也不能去。

若木姑娘真的是从李萧寒手中逃走的, 他此时去寻他, 岂不是会给木姑娘添麻烦?

最后,陆渊只得坐着马车连夜回到上京。

今日一得长公主遇险的消息,他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可随后他又在心里责骂自己不该在这种关头生出卑劣的心思。

陆院判陆值是陆渊的哥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就立即差人去找陆渊,他今日行针过后,势必还要回宫。陆父年事已高,行针时手会颤抖,早些年久已封针,后面几日能替长公主行针的便只有陆渊。

陆渊情绪十分复杂,他潜意识里是希望能够见她一面的,可他又不希望见到她,这个地方的确不属于她,愿她如今可以平安自在。

站在格兰院前,陆渊依旧在矛盾,祝梨提着箱子已经走进院里,回头看到愣怔在院门外的陆渊时,疑惑地冲他摆手。

陆渊叹气,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他以为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却没想即将收回目光时,他看到那边廊上走下来一位女子。

“木姑娘?”陆渊装作偶遇,他面容惊讶,心里一时不知悲喜。

林月芽也明显怔住,在碧喜疑惑地提醒下,她收敛神色,缓步上前,在与陆渊保持一定的距离下,冲他微微颔首:陆公子。

祝梨听到陆渊喊出那一声木姑娘时,惊呆了,他两步跨出院门,目光在两人身上快速流转,而后立即意识到这是侯府,不是那栾山的小院,便又匆忙垂下眼。

木姑娘这身衣裙,身旁又跟着小婢女,祝梨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拉了拉陆渊的袖子,小声提醒,“公子,不可再耽误时间。”

两人最终什么也没说,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又各自离开。

碧喜觉得奇怪,走出一段路,才开口问她:“姑娘,方才那人是谁啊,你怎么认识的?”

林月芽抿了下唇,不打算说出来,碧喜也没再问,只是莫名心里有些不安,回头又看了几眼。

李萧寒从李老夫人那边出来,又去了一趟格兰院。

长公主方才醒了,这会儿又昏睡过去。

李萧寒将陆渊叫到外间说话。

陆渊看见李萧寒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长公主如今只是靠行针勉强护住心脉,往后这几日才是关键,我日日都需要过来与她行针,若是能挺过这几日,身子便可慢慢恢复,只是到底伤了根基,便是当下好了,日后也需要多加注意。”

陆渊说完,也没等李萧寒回话,便打算出去。

李萧寒顿了一下,跟着他一道向外走,“我看你今日情绪有些不对,可是出了何事?”

陆渊的确情绪不好,他猜到林月芽会是李萧寒口中的那位通房,可他又抱着一丝侥幸,也许木姑娘只是和李萧寒的某个案子有关,并不是他房中的人。

直到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陆渊彻底不能再去自我欺骗,他救下的那位木姑娘,的确是李萧寒的通房。

陆渊向来赞赏李萧寒,他不仅机智,还极具胆识,是个有勇有谋且端方自重的君子。

可此刻陆渊不想再同他说话。

若真是君子,又怎会强留一位有恩于他的女子。

林月芽便是帮他解媚毒的人,一想起这事,陆渊胸口更加憋闷。

“真元?”见他蹙眉迟迟不语,李萧寒再次疑惑开口,“到底是出了何事?”

陆渊收敛神色,摆手道:“无事,我先回去了,明日午后会来行针。”

陆渊向来话多,若在往常,此刻他必定会宽慰几句,甚至说些轻松逗乐的话来。

然而今日,他只是寥寥几句便要离开。

李萧寒没有再问,他将陆渊送出府,便回了云腾院。

晚膳时,他对夏河道:“将这几人押去陲州劳役。”

夏河不解,“刺杀长公主应当……”

李萧寒冷冷看他一眼,夏河忽然意识到他这是在质疑李萧寒的决定,连忙闭嘴。

李萧寒觉得今日疲乏至极,他休息了片刻,又去洗漱更衣,最后来到春和堂的时候,天已黑透。

林月芽正在屋中认真的绣着经文,面前桌上摆着一本祈福的心经。

小桃今日胳膊受了伤,碧喜也跟着跑了一日,两人此刻都已回房休息,只留季嬷嬷在屋里帮忙。

林月芽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她,她原本也没打算往她身前凑,在她心里,她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没有必要去做那些无用的讨好。

季嬷嬷却是觉得,林月芽这第一逃跑次便敲断了腿,若还有下次,李萧寒能直接要了林月芽的命。

她怎会猜出事到如今,林月芽还没绝了那离开的念想,她以为林月芽已经打算踏踏实实跟在李萧寒身边。照李萧寒现在对她的态度来看,纳妾是必然的。

这日后婆母不待见,正房家世又高,李萧寒一门心思都在朝堂,那林月芽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季嬷嬷得早点为她做打算,她找来一本佛经给林月芽,让她争取这两日将这佛经绣好,便是长公主不喜爱她,看在是佛经的面上,也得收下。

林月芽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季嬷嬷将她手中的绣活接过去道:“姑娘休息一会儿,后面的我来绣吧。”

林月芽的绣法是母亲教的,而她母亲又和季嬷嬷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两人绣法相似,看不出端倪。

林月芽喝了些水,又去接那绣活:还是我来吧。

“你呀,太实诚了。”季嬷嬷叹气,没将手中的东西给她,“谁绣不都是一样的,你且休息会儿,待我累了再换你来。”

她不懂佛经,只是觉得若是中途换人,会显得心不诚,她就是这样,要么不做,既然要做,便得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