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打破垄断

阮氏为了儿子的身子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 便让人带着顾慈去保和堂对面的客栈开了一单间,每日略有不对,鱼姐儿就缠着众大夫一同给他把脉开方。

一起治一个病人, 在保和堂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但顾家不缺钱, 这样的阵仗也出得起。

虽然保和堂的大夫们医术都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搓,甚至有些人说得难听一些, 完全称得上平庸, 但张知鱼始终觉得,群众的力量就是最强的,大家之所以弱,完全是因为没有交流学习的机会。

天资不能改变, 可没有天资就做不成好大夫了么?一个及格线的大夫救不了顾慈,一百个及格线的大夫群策群力还做不到稳住他的病情么?

无论是等人还是等方子, 对慈姑来说都太久了。

大夫们从来没有一起正式合作过, 但顾家给的钱很到位,大家也不是个个都跟赵掌柜和高大夫家似的有钱,况且顾慈的病又这样特殊。

是以尽管赵掌柜不在,保和堂的大夫每天依然来的很早。

起初大家都觉得救不了顾慈,但好歹收了顾家那么些钱,也尽心尽力为他出些招数来,就算定不下方子,也能给众人一点启发, 只要能让慈姑的身体好一点,也能多延长一些他的生命。

最初这张方子只有一味君药, 慢慢的, 秦大夫往上添了臣药, 很快蓝大夫就在桌上刮掉了秦大夫的字写上了自己的臣药………

如此周而复始,这张为慈姑量身定做的方子越来越完整,保和堂中火药味也渐渐浓郁起来,连好脾气的闵大夫都脱鞋揍过两回同行。

大夫们的头发日薄西山,顾慈的病情也渐渐稳住了一点。

小赵大夫忽然发现,自己开铺子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早了。

每天鱼姐儿和阿公进门都能听到众大夫的议论声。在大堂讨论总有许多人从外头经过,杂音大难免说不尽兴。

折腾几日后,不知是谁竟然无师自通地在后院学著书塾的先生,挪了一张大桌在老榕树底下。张知鱼回家拿了块准姑爷用剩的小木板,将方子订在上头,挂在榕树上固定好。

于是所有人一进后院就能看到这块古怪的木板。

大夫们得空就站在树下对着方子争论得面红耳赤,张知鱼拉着小赵大夫又摆了几条长板凳在院子里,谁对顾慈的病有看法就走到台上细细说来。

张知鱼坐在底下端端正正地听大夫们讲课,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同学们畅所欲言,互相交流进步的场景似乎隔着千百年的时空在此时重现。

这个小小的院落中,堪称底层的大夫们,第一次打破了流派偏见和知识垄断,开始认真思索起对方的想法——只为了救一个自己救不了的病人。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出身寒门,虽然几代为医,现在略有些薄财,但论起地位依然比不上落魄穷秀才。

在这六丈地中,所有的大夫心里都逐渐浮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似乎我们正在做一件很了不得事。

连带着挂着木板的老榕树都变得庄严了起来,小天往那儿凑都得挨闵大夫一巴掌。

等方子完成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心情激动。大家站在一起看着这块木板,久久没有言语,又高兴又失落地说:“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开出这样的良方。”

小赵大夫在旁边也看得热泪盈眶,悄悄对鱼姐儿道:“真想每天都能听到大夫们这样说话。”他最近可学了不少东西,感觉自个儿看病都进步了一小截。

张知鱼撺掇他:“那你让大夫们继续每天找一个病例一起研究,到时候大伙儿都沾光。”

小赵大夫迟疑:“这不是明晃晃的偷师么?”上赶着挨打的事儿他才不干。

张知鱼笑:“明晃晃的怎么能说偷师呢?咱们这是学习!”

小赵大夫一噎,给堵得没话说,但还是不答应:“要去你自己去,你年纪小挨揍的时候大夫们还能轻些。”

张知鱼捧他:“那还不是我没你重要么?再说你没觉得保和堂的的病人更多了吗?”

小赵大夫掰着手指头一算,惊道:“还真是!”

张阿公这月比往日多治好了三五个病人,其他大夫她估摸着也差不了多少,本来保和堂已经声名在外,又比别家多了女病人,如今大夫们医术又蹿了些,可不是来得更多了么,这几日小赵大夫连吃饭都得寻空儿。

“那我去说说。”

小赵大夫对保和堂还是很有感情的,他是赵掌柜唯一的徒弟,心头当然盼着铺子好,遂顶着压力对诸大夫开了口,按着鱼姐儿的提醒说,也不要大家交出看家本领,只外头都有的不妨给药童学徒们说说,横竖都是各家的徒弟,一样方子出十样方子回,也不算吃亏。

大夫们想起自己最近好了不少的手感,考虑了两三天,又有徒弟们死乞白赖地哀求,便都应了下来,每日派一个大夫讲病例,得空的大夫想听就去听,不听也就算了。

如此轮流下来,保和堂一月足有十五日都有大夫讲课。虽然比不上学堂课时的紧凑,但大家都非常满足了。

等到保和堂医学课正式开堂的那一天,所有的学徒和药童都站在院子里对大夫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家都不是傻子,心里很明白这是多珍贵的机会。

从这天起,大家在保和堂里都不叫某大夫,而称某先生了。

到了五月十五这天,赵掌柜还没回来,慈姑病情虽没有太大的好转,却也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甚至已经可以归家如常走动了。

那头张大郎也打听得官船是五月十五往外走,便掏了一两银子叫李三郎疏通船夫,不要走他们往日走的熟道儿,免得李三郎被人麻翻在外头家里都不知道。

远远地跟在大船后头大家都放心,张大郎已经跟相熟的同僚打过招呼,不叫人把他几个当贼子打杀了去。

李三郎在家靠爹娘,在外靠大姐,早吃惯了软饭,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一点儿不恼,还乐颠颠地将事说与徐大郎听。

徐大郎走商惯常还有几个兄弟一同去,冒然换了路线都有些不愿,徐大郎素知张大郎为人,也存心想跟李三郎交好,便劝几个旧友一同租条大些的船往姑苏去,张大郎好说也是公门人,他打包票的事儿再假不得。

不想话儿刚起个头,贾大郎就拍着桌面色阴沉地盯着他道:“好你个徐大郎,兄弟一场倒与别人做套来耍你几个哥哥!官匪官匪,说是官实则匪的人海了去了,走到水上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这些个伎俩也在你外公跟前儿显眼!”

徐大郎给气得半死,自个儿掏心掏肺对这几个兄弟好,日日好酒好肉地招待却被这样猜测,一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冷哼一声便抱起自己的货跟李三郎一起租了条小船,只等到了时日就跟在官船后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