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烟嘴
沈承安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当然不能任由自己去吻他,他艰难地把落在盛霜序脸上的视线挪到那双指夹着的烟上,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那只握着烟的手。
盛霜序一愣,本能地又是要躲,被沈承安紧紧锢住手腕,不叫他乱跑。
沈承安手指越攥越紧,抓得盛霜序有点痛。
红晕自沈承安的眼角蔓延,碧绿的眼睛带着不加遮掩的、热忱的渴望,他的视线赤裸滚烫。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饶是盛霜序,乍一看他宝石似的眼睛,都很难不沉溺其中。
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沈承安,他的心就冷了半截。
盛霜序不是同性恋,他甚至相当恐同,如果不是沈承安逼迫,他此生都不会居于人下。
也不会对男人的眼睛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沈承安冲动完就后悔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并不高明的理由解释说:“老师,我也想吸烟。”
盛霜序搞不懂他要做什么,想去给他拿一支新的,沈承安却不许他动,将他的手腕扭了过来,去咬他吸了半截的烟嘴。
盛霜序吓得一个机灵,险些拿不住烟。
沈承安稳稳地接住他的手臂,猛地吸了一口,当即被呛得直咳,他明明不会吸,只会学着盛霜序的模样吸,就被烟熏的眼泪都挤了出来。
沈承安漂亮的眼睛里蒙了层雾,他捂住口鼻轻轻地咳,咳着咳着回味起盛老师水润的眼睛,鲜红的嘴唇,喉咙又痒又干,引得他咳的更剧烈。
他在白茫茫的烟里,瞬间看到了韶清的模样,韶清和治疗医生的外貌交织,引得沈承安又滋生出熟悉的电流涌动的麻感。
是欲望,欲望存在的本身使他痛苦。
盛霜序的吸引叫他矛盾,他不得不在矛盾中痛苦。
电击、套着印了韶清模样的头套的男人,还有沈承安仓皇中拿到手里用来自卫的剪刀。
他有点恶心,那段回忆一蹦出来,就叫他对着脑海里的、盛霜序的模样,止不住地干呕。
他要把肺脏呕出来了。
这一呛把俩人都呛得精神了些,盛霜序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沈承安也暂时忘记了自己对老师无法克制的痴迷。
盛霜序没了吸烟的兴致,总觉得沈承安不大对劲,他嗫嚅了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顿觉满心的别扭。
沈承安咳着咳着又开始呕吐了,盛霜序无法想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不过是吸了盛霜序的烟,就变得如此难受。
盛霜序抬起手指踌躇了会儿,最终拍了拍沈承安剧烈颤抖的肩膀,试图舒缓他这绵长的痛苦。
沈承安身形一顿,下意识挡开了盛霜序抚摸他脊背的手,他捏住他的手腕,又啪地受惊似的弹开。
“你、你不要碰我,”沈承安眼中露出无法克制的惊恐的神色,盛霜序只在沈承安做噩梦的那一夜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模样,“我……”
沈承安一恍神,眼睛才终于慢吞吞地对上了焦,眼角还挂着几滴咳嗽时挤出来的生理泪水,泪珠泛着光,紧贴着碧绿的瞳孔。
正常光线下,沈承安的两只眼睛很难看出区别来,沈承安很少落泪,盛霜序这才发现,透过泪水时,也能隐约看出两只眼睛的不同。
纵然盛霜序不愿再管,也不会主动再讲,但很难不在意沈承安瞳色的异常,便下意识盯着他的眼睛看——沈承安的左眼又泛起了青黄色的光,映着昏昏暗暗的天色,有种晶莹透彻的玻璃感,与此同时却了无生气。
他的左眼很漂亮,但不像活着的人的眼睛。盛霜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不敢再去想,他的想法越界了。
盛霜序有意转移开视线,他不想过多地干涉难受时的沈承安,他的视线越过周围林立的墓碑,看到了刻在上面的熟悉的名字。
立碑人的那一栏中,先是宋铃雅的父亲,再依次是宋铃雅的两个哥哥,最后才是身为女儿的宋铃雅。
她的妈妈也被葬在了这里,就在盛语薇墓的不远处。
据盛霜序的了解,宋铃雅的家庭并不富裕,可以说是相当贫困,她的父亲无业,她读高中的时候,母亲就已重病在床。
宋铃雅漂亮、聪明,且好学,差点儿就被她父亲带回去,放弃学业补贴家用,盛霜序夹在中间做了很多工作,才争取到了她继续读书的机会。
盛霜序独自带着妹妹讨生活时,吃过太多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叫盛语薇和普通人一样正常念书,故而不愿宋铃雅也放弃读书的机会,因此对她特殊关照了许多。
宋铃雅那时拮据的饭都吃不起,甚至还是盛霜序为她垫付了整个高三的伙食费。
他垫付的伙食费宋家至今也没有还给他,他对宋铃雅的好意最终成了诱拐少女前处心积虑的准备,一切都变成了居心叵测、包藏祸心,宋铃雅也没能如他所愿,继续读完高中,反而因那件事过后就辍学回家了。
他被开除的这段时间,没心情去追究这些,现在回过头来看,他想做的每件事儿都最终奔向了悲剧的极端。
只是没想到,宋铃雅的母亲竟然已经去世了。
盛霜序心中五味陈杂。
不停燃烧的烟蒂燎到了盛霜序的指端,烫得他一个机灵,烧到烟嘴的烟头就被他甩进了雪地里,雪花扑棱棱地落下,滚烫的烟蒂很快就融进了雪水里。
盛霜序将烟头捡起,才发现现在又下雪了。
雪天晴得快阴得也快,这样的天气并不多见,天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了雪,鹅毛似的落满了盛霜序的肩膀,眼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沈承安终于从呛烟的痛苦中解脱,他抹了抹眼角的泪,并没有注意到盛霜序的目光,他支起身体,说:“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盛霜序肿着眼睛最后看了眼墓碑上的盛语薇,在心中与死去的妹妹约定,合同结束后,他会再回来看她的。
他会把自己弄干净,将不愿给妹妹看到的污秽都剔除,并且——他再也不会带着沈承安一起来了。
他总有一天,要彻彻底底地和沈承安断绝联系,将这个人连筋带肉地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