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倾诉

盛霜序一愣,继而气得冷笑出声来,连对沈承安的害怕都消减了许多,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妈妈亲口说要替我结束合同的,她没有和你说明吗?”

沈承安语塞:……

盛霜序看起来丝毫不惧他的威胁,把他慌不择路找出的由头直接堵死。

沈承安说不出反驳的话,想要去抓盛霜序的手腕,还没触碰到他,就被狠狠甩开。

盛霜序忍不住一脸嫌恶,说:“要讲话就好好讲,不要碰我。”

沈承安被他如此冷漠的拒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生出几分求而不得的恼火来,便板着脸说:“盛霜序,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可以比玛利亚给的还多——”

“沈承安,你死缠烂打做什么?”盛霜序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一字一句扎得沈承安张皇无措,“你还想拿什么威胁我?我的女儿?我的工作?”

沈承安从没见过盛霜序这副模样,他从不知道盛霜序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词语,

“我们的合同已经结束了。”盛霜序根本不给沈承安喘息的余地,“给彼此留点最后的体面,不行吗?”

沈承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痛苦蔓延至他的肺腔,将空气吞噬殆尽,随之而来是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碎发凝结着冷汗,一缕缕贴在他脸侧,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的老师真的要甩下他离开了。

这样的事实叫他头晕目眩,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扭曲而模糊。

盛霜序根本没察觉到沈承安的不适,他也不愿仔细观察对他而言可憎的面目,他看了眼手表,淡淡地说:“五分钟到了,我要去上班了。”

盛霜序转头就走,把沈承安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你也快走吧,别吓到孩子。”

-

盛霜序光是看见沈承安的脸,就总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便更是因此窝了一肚子的火。他不愿把私人的怨气带到工作上,硬是强撑着上完了课,好在没让学生察觉出异样来。

顾小曼见他面色惨白,赶忙将他拉到办公室里,盛霜序本想早些回去,但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便只得在办公室先坐下。

顾小曼为他倒了杯热水,担忧地问道:“盛老师,是因为刚才那个人的原因吗?他来时说是你的学生,我们就没拦,如果有下次的话,就绝不叫他进屋了。”

盛霜序不想把顾小曼也牵扯到他与沈承安的腌臜事里,他捏着纸杯,热水微烫的温度传进他手心,他赶忙摇头说:“我们是有些小矛盾……不过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想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没事儿的,不用再麻烦你们了。”

“你是毛豆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顾小曼挑了挑唇,安抚道,“盛老师,朋友就是困难的时候互相依靠的。”

“明天我给你放一天假,好好休息吧。”

周末通常是盛霜序最忙的时候,他要上课,课后还得备课批改作业,突然空出来一天休假,反而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盛霜序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诊所的,他恍惚地躺在卧室的床上,刻意不去回忆的、尘封的记忆随着沈承安的纠缠再度涌起——

一切都是因沈承安而起,沈承安毁了他的人生,叫他妻离子散,也叫他再也不能在世人面前抬头做人。

越是想将痛苦的回忆抛之脑后,那些侮辱他的言论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出来,挥之不去。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苦、挨那么多不知情人的辱骂呢?——凭什么呢?

盛霜序烟瘾犯了。

他从床上爬起的时候,才发现泪水已染湿了床单,他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翻箱倒柜地去找压在箱底的烟盒——他许久没抽烟了,若不是沈承安来扰乱他的心绪,他或许能顺势把烟戒掉。

烟是为他痛苦疗伤的解药也是毒药,只有在袅袅白烟中,他才能暂时有喘息的空间。

盛霜序抱着烟灰缸跌跌撞撞地躲到了阳台去,梁烧在楼下坐诊,小鹿也在卧室里,来这里吸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他叼着烟,哆哆嗦嗦地点了火,尼古丁充斥肺腔的一瞬间,盛霜序如获新生。

在极度的悲伤中,盛霜序的理智也随着指间的烟灰掸落、熄灭,他忽然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平时的他想要维持那少得可怜的自尊,便绝不会有倾诉的勇气,所有经历的不堪便都堆积起来,都由他自己承受消化,抚养妹妹是如此,被污名牵连时亦是如此。

盛霜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点开了高媛媛的头像。

他这段时间踌躇了许久,都没勇气去面对高媛媛的质问,也怕高媛媛不信任他的说辞,事到如今,在情绪的推动下,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

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他总得尝试着去解释。

盛霜序全身的血液都凝在了打字的指端,仿佛每一个字都融了他的血,他将过往惨痛的经历略写成条长短信,点击发送。

发送信息的过程并没有盛霜序想象中的那么难,心里的担子终于是轻飘飘地落了地,也没砸出一点儿水花来,盛霜序双臂靠在栏杆上,一手抓着手机,一手夹着烟,麻木地一口口往嘴里吸,一支烧到了烟屁股,他就掐了烟头,再重点一支。

他读书时吸烟远比现在吸得更凶,那时的他还有妹妹,生活还好似有些盼头,现在的他什么都失去了,唯有烟瘾阴魂不散,时刻在他脆弱时趁虚而入。

盛霜序也不知自己抽了多久,烟灰缸里已积了不少烟头,他还想再点一支的时候,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响铃,直吓得盛霜序一个激灵,险些把手机给丢出去。

是高媛媛的电话,盛霜序面对她时总带着愧疚与手足无措,他立即按了接听键,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高媛媛怒气冲冲的声音穿了过来,震得盛霜序耳朵嗡嗡响:“盛霜序!你现在在哪儿呢?”

盛霜序吸了太久的烟,脑子都钝了,他有些木讷地说:“我、我在阳台抽烟……”

“我问你住在哪里呢?”高媛媛的话子弹似的飞了过来,“我看到你的短信了,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不,我们必须得谈,为了囡囡也得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