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失眠与苦药
我才知道,原来被低声耳语是这般感觉,晕乎乎的,转眼间,已经和荆年一同走出了秦属玉的寢居。
夏季的夜晚也会有静电吗?我不解,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凉风总算让我清醒过来,问道:“所以,你欠我什么人情了?”
“我欠你?你少自作多情了。”荆年掸开我额发上的碎木屑,不满道:“你怎么有这么多法子把自己弄脏?”
“哦,自作多情的我要回去看书了。”我瞪他一眼,加快脚步。
他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悠悠道:“我教你三件事,第一,想把人甩开的话要选岔道口,不然还是同路。”
“第二,人情两字,本就是交际时用来搪塞的东西,不清不楚。喜欢提人情的人都虚伪至极,所以你少和那个秦属玉来往,懂了吗?”
“不太懂,但我回去后会仔细分析数据。”望着不远处即将消失的「鹊桥」,我催促荆年。“蚀艮峰快到了,第三点是什么快说吧。”
“第三,不可失信于我。”
我知道他指的是纸船,愈发加快脚步,没好气道:“我两个都不想选,弃权不行吗?”
青石板上两行脚步声瞬时只剩其一——荆年伫立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我。
沉默令我不安,遂打破。“那我走了。”
“你答应过,不会再丢下我的。”
“只是回去歇息而已。”我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
荆年没有坚持,淡漠道:“嗯,那我也回去了。”
或许是夜色浓郁,令我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他转身的前一秒,垂下眼睫,眸子如同两峰之间的银河,黯淡在厚重的夜幕里。
我猛然想起对荆年允诺的场景,冷却的眼泪比冬雪更凉。终究还是喊道:“荆年!”
他充耳不闻。
我咬咬牙,声如蚊呐道:“汪。”
荆年轻笑:“好,我们走吧,戚师兄。”尾音里满是得逞的愉悦。
我虽知自己被骗,但也无能为力,只得遮遮掩掩跟在他身后,还好无人听见动静。
千万不能被人知道,来自31世纪的新型号仿生人在这里做狗。
荆年的院落摆设十分简单,既不像似荆少爷的华贵,又不似秦属玉的温馨,寝屋里更是除了书桌和床榻什么也没有。
“好空。”我感叹,“我还以为好不容易能住大房子了,你会多置办点家具。”
“没必要。”他适意道:“住柴房和住这里区别不大,我习惯了。”
我难得和他想法一致,空旷的房间加上大窗户,采光良好,适合充电。
荆年也已经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我识趣地摊开书本,听他跟我一一讲解。
我本想着他耐心不佳,想着先录音回去再慢慢分析,不料荆年讲得颇为通俗和细致,完全契合我的理解力。
这就是学狗叫的效果吗?真是立竿见影。
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灯芯在铜盏中静静燃烧见底,荆年起身,施施然挽起袖子更换灯芯,他腕上的鞭痕已经褪成暧昧的淡红色,衬得他肌肤如玉,偏偏手骨的轮廓劲挺分明,于是中和去了几分阴柔气息,一切都恰如其分。
秦属玉今晚才说过,结业考核完,弟子们便会一起去无定崖召出一把属于自己的神武。
我思绪飘远,这双手,会与一把怎样的剑相称呢?
“你喜欢?”荆年陡然问道。
“喜欢什么?”
“我的手。”他笑道,“每次看它,就像狗见了肉骨头。”
“我看你才是自作多情。”我挪开目光振振有词道:“肉骨头好歹还是香的呢。”
话刚说完,我吸吸鼻子,突然发现屋子里弥漫开一股香味。
“夜里的灯芯加了沉香粉,助眠。”荆年已经点好了灯。
我默然合上书本,没答话,心想着当初柴房睡得踏实,现在倒是失眠了,矫情。
“近来心中郁结,常失眠至三更,戚师兄不和我聊聊么?”
我也算摸清了他的秉性,若是不配合他的戏弄,怕是顺水推舟浪个没完,只得干巴巴道:“对不起,我不擅长和你聊天。”
毕竟最近几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果然轻哼一声。“算了,谁要和傻子聊天。”
“那我明天还能来找你请教心法吗?”
“不能。”
“为什么?你都答应过我了。”
“怪你自己。”
他踱步靠近,身形已然高于我,避无可避,只能被他俯身嗅了好一阵。“你身上什么味道?苦死了。”
“可能是炼丹的缘故吧。”
平时炼制的丹药原料多为草药,味道清苦得很,相比之下,我偏爱重金属冶炼过程差不多,归属感更强,然而薛长老极少让我去采集矿石,遗憾。
“去洗了。”荆年命令道。
“我回去洗。”
喜欢玩主仆游戏也得有个度。
“你又犯傻了。”他示意我看窗外天色,此时早就过了宵禁,没了“鹊桥”,山峰间由结界阻断,我无法回去。
所以今晚不得不留宿这里了。
我将窗户合上,半途传入细微的猫叫,我定睛看去,原来角落里躲藏了一只受伤的幼猫,半只断箭露出胸口。
它只有手掌大小,毛色脏乱,痛得浑身发抖,应是在山野间流浪时,被哪个粗心的弟子放箭射中了,血糊住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我,似是在求救。
因为常去炼丹房,我随身带了些止血的丹药,正想给它拔出断箭,却又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炸了毛的大猫,站在幼猫面前,对着我呲牙咧嘴。
野猫同样是很少出现在我工作场地的生物,相关数据缺失,我好奇道:“这是怎么了?它明明又没受伤。”
“它是幼猫的母亲。”荆年瞟了一眼,淡淡道。
“哦,原来是怕我伤害小猫,所以在保护它。”我默默记录:大多数雌性动物都具备的护崽天性,野猫也不例外。
荆年却笑得古怪,语速缓慢:“你也没说错,不过,有时候,母猫受到过大惊吓,会本能地为了自己的安全,杀死累赘的伤残小猫。”
“这……不会又是你编的吧?”我将信将疑,荆年会编故事这点,我早已见识过。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母猫走到小猫面前,温柔舔净它的毛发,小猫停止颤抖,在安抚中平静下来。
然而下一秒,母猫猝然咬住小猫的喉管,尖齿扎入皮肉,顿时血如泉涌,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即将结束它短暂而卑微的生命。
荆年没再看,淡淡道:“故事就讲到这里吧,一会儿把死猫清理了。”
我从超出理解的震惊中回过神,拍打窗户发出巨响,本就神经质的母猫被惊得放下小猫跑远了。我连忙将小猫捡起,它还残余半口气,眼皮都动不了。
我将丹药碾成粉末就水给它服下,才稳住气息,又马不停蹄给它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