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听已是曲中人
可恶,离完全掌握真相,还有很远的距离。
方才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只想向3号问清真相。
可耳边不合时宜地传来鸡鸣声。
【与玩家“叁”的连接断开】
【入梦结束】
天亮了,我从这场颠覆认知的梦里醒了过来。
从没有如此不安过。
作为一台机器,发现经历的一切事情都是在重蹈覆辙、可历史记录里却找不到半点痕迹,还有什么比这更令我恐惧呢?
我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从第一次莫名其妙地恢复“夜息”程序开始,到前些日子的“性神经反射”。
我分明不记得何时删除过这些程序,不对,我根本就不该具备这些程序,它们让我越来越像一个人,而不是机器。
一定都是3号的阴谋,他接下来,还要让我恢复什么?还要让我再经历几次游戏?
我不能坐以待毙,系统的记录已经不可信了,我必须要做点别的记号,留下删除不了的痕迹。这样的话,即使3号再次重启游戏,我也能知道。
什么记号呢?
不能是游戏场景里本来就有的物品,否则都会刷新为初始状态,如果是玩家携带的道具,说不定就能行。
幸好,虽然我没有先知的蒙眼黑缎,但有3号给我的勉铃。
在房间里寻了个隐秘角落,我用低功率的等离子束小心地切开一小块地板,打算将勉铃藏在下面。
然而打开地板的下一秒,我抑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因为,地板下,密密麻麻全是勉铃。
算上我手里的,不多不少,正好79个,和我的版本号相同,又一个酷似巧合的设计。
总之,又错了,我以为在这之前只进行过一轮游戏,殊不知早已轮回了78次。
也就是说,我忘记了他78次。
3号一定是疯了,一轮游戏都要耗费这么多时间与精力,过程中危机四伏,何况是数十次,可见对我的执念有多深。
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神不宁,呆坐在床上,时间的流逝加速了我的焦灼。
有人站在门外,亮起烛火。
荆年问道:“师兄,薛长老昨日告诉我说,你有东西给我,但迟迟不见你人影,是出什么事了么?”
荆年的声音让我一个激灵崴到了脚,他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但声音依然冷淡。“如果师兄不方便起身,我可以自己开门。”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
我掏出袖子里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的名册,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一张无论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毛病的脸,哪怕最摄人心魄的那双眸子正低垂朝着地面,也完全值得册子上的百来个名字,我无数次看着这张脸失神,但从没像今天这般思绪纷杂过,想到这张脸曾和我度过几十个轮回,上百个年头,我就恍惚得不行,不知该如何面对荆年。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荆年抬眼,我瞬间发现了分辨他和3号的差别,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琉璃色眸子,但荆年眼里并无癫狂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隐忍,将一切情感都藏在暗处。
的确,每轮游戏的起始点,是他在雪地里发现我的时间,那时荆年15岁,却已尝遍人生的种种辛酸苦辣。
对于玩家来说,创建一个身世悲惨不幸至极的角色,往往只是想提高游戏难度,甚至仅仅是为了更有意思。
他们只需动动手指,输入几个设定即可。
可对于角色自己来说,却是真实钉在骨肉上的苦难,是绵长无尽的痛与血。
这样的荆年,一定很难对人敞开心扉,包括我。所以才会在冰湖温存过后,警告我别再招惹他。
他一次一次把我推开。
“结为道侣”,荆年怎么可能对我说出这句话?
庆幸与遗憾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好想逃离这里,好想停下思考,不再处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数据。
荆年全然不知我内心的波涛汹涌,不耐道:“你发什么愣,想让我在这里站一晚上?”
我连忙将名册从门缝里递给他。“喏,薛长老昨天让我给你的,我今早起来不小心忘了。”
他没接,仍定定看着我。“就这样?”
“嗯,就这样,你可以走了。”我现在只想自己安静一会,便对荆年下了进一步的逐客令。“反正你上次也说了,让我别招惹你,我做到了。”
这句话却惹怒了荆年,烛火倏时熄灭,接着房门被强行破开。
他幽幽道:“师兄向来不听我的话,怎么偏偏让你别招惹我时,就照做了?”
“你真的很难懂。”我皱眉道,“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请你出去。”
“为什么?”他步步紧逼,“师兄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我不信,你就是在生气。”他神经质地开始道歉,每次犯错都是如此手足无措。“对不起,师兄,我不该说你是狗,不该逼你吞勉铃,不该……”
他目中显露偏执之色,慢慢与3号的神情重合。
看着这张让我又喜又惧的脸越来越近,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掌甩在他脸上。
声音清脆,脂玉般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红晕。
“不要道歉,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现在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
荆年沉默不语,也没有动,只有面上的红晕一点点扩散开。
他到底不是15岁的荆年了,能忍住泪水不溢出,只是眼尾红得过分。
来时冷冰冰的模样早已烟消云散,他的情绪如此鲜活。
但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纠结许久,我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擦拭他眼角。
就像最初那样。
师兄弟也好,道侣也罢,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
只不过是一个孤身一人的拾荒者,捡到了同样无依无靠的垃圾。
荆年对于突然的示好,回应是狠狠咬住了我的拇指,但马上又松了力道,像一头饥饿的兽,腹中食欲无法填满,只能克制地舔舐自己留下的齿痕。
我红了脸,强行把注意力移到别处。
【开始信号检测】
【未发现皮下被植入芯片】
没错,他不是3号,不是任何玩家,轮回和游戏也与他无关。
悬空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地。
放下戒备后,我得以敞开心扉对荆年倾诉。
“其实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怎么说呢……就是我梦到这个世界是被构筑出来的一个虚拟维度,一切都是既定的,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在重复循环。”我迟疑着问他,“你应该大致懂我的意思吧?”
荆年缓缓点头,问:“那你的梦里,遇到我了吗?”
“嗯,而且不止一次,每次轮回都能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