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烧麦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

谢青章身着常服,而杜昉提着灯笼陪在一旁,主仆二人朝着昭宁长公主所住的院落而去。

原本谢琼未回长安时,昭宁长公主贪眠,会起来晚一些。谢青章不欲扰了他家阿娘好眠,便不曾早晨过来请安。

如今谢琼回来,每日也要早起去宫中朝参或是当值。昭宁长公主嘴上不情愿,但每日还是会提早起来,陪着一道用朝食。故而,谢青章每日出门去国子监前,会特意来谢琼夫妇所住的院子,与他家耶娘请完安,方才离去。

院落前,借着月色和院中几盏灯笼映出的烛火,婢子们已经在做着扫洒的活计。她们瞧见谢青章主仆远远过来,连忙行礼。

“见过阿郎。”

谢青章颔首,步入院内,行至正屋外,等着婢子进去通禀。

也不知怎得,往日通传一声花费不了多少工夫,今日却耽搁了一会儿。屋内,昭宁长公主似是在喝着什么,听到婢子通传后,竟然呛得咳了好几声。

没一会儿,静琴亲自来门边,迎谢青章进屋:“殿下和驸马在等阿郎呢。”

“嗯。”谢青章绕过屏风,去到屋侧的桌案边,与自家耶娘请过安,方才站直。

这一起身,他就瞧见昭宁长公主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禁疑惑:“阿娘,是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

昭宁长公主意识到自个儿的眼神有些直白,连忙收敛一些,故作寻常道:“咳咳,没什么要紧事。”

她扫了一眼外头天色,回想起谢琼昨晚所言,终于后知后觉到为何自家儿子已经多日不在府中用吃食了。

原以为浑小子是贴心细致,晓得要少来打扰她和夫君留出二人独处。

没成想,竟然这孩子是早就喜欢上了桑娘,还成天在她这儿装乖。

昭宁长公主轻咳一声,问道:“今日也不在府中用朝食?”

谢青章神色如常,语气自然道:“嗯,今日也去国子监食堂,就不打搅阿耶和阿娘雅兴了。”

闻言,昭宁长公主险些就要翻个白眼。

听听这浑小子的话说得多好听?

昭宁长公主凤眸一眯,语气十分危险:“为娘怎么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究竟是为了食堂的吃食,还是为了小娘子?”

谢青章动作一僵,差点没法维持面上的淡定。机敏如他,自然听出了昭宁长公主的言下之意。

他低眉敛目地站好,瞧着是一副乖巧模样:“阿娘,您看出来了。”

昭宁长公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谢琼坐在一旁,将两人之间互动尽数看在眼里。见自家夫人这副神情,他笑着叹气,意有所指地唤道:“夫人。”

昭宁长公主会意,倒也不揪着儿子不放,正色道:“你能开窍,并且喜欢上桑桑,其实为娘很是欢喜。只不过,卿娘和孟知味怕是凶多吉少,你也得晓得这事对于桑桑有多重要。”

谢青章十分郑重地叉手,弯下腰:“儿子晓得。既然心意已定,儿子就只会奔着桑娘而去,眼里再没有其他女郎。”

“即便裴姨母他们当真出了事,桑娘要守孝。儿子也会等着她,绝不会变更心意。”

纵使昭宁长公主相信自家儿子的品行,但眼下听见他如此坚定的承诺,她这才安心一些。

昨夜她从谢琼口中听见一些内情,知晓桑桑也对浑小子存着些情谊后,先是一喜,随后心头就浮上许多担忧。

如今卿娘二人生死未知,孟家的那些亲戚如同豺狼虎豹。至于叶家,叶侍郎父子与叶相之间的关系扯不断,若是叶相那个糟老头子知晓桑桑的存在,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少糟心事。

算来算去,桑桑能靠得住的长辈只有她这个姨母。即便是凭着她与卿娘过命的交情,以及对方轻易托付裴家家财的信任,她也得帮卿娘照看好桑桑。

忽而,在她眼里,桑桑与亲生女儿一般无二。

她自然也是想过,若卿娘他们当真出了事,桑桑要如何,自家浑小子又要如何。

人心易变,三年孝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晓得。

她家浑小子今年二十有三,三年后仍是好风华,而桑桑的处境却大不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希望两个孩子走到一起去的人,也是最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出问题的人。

昭宁长公主长叹一声:“你自己能想清楚就好。丑话说在前头,我把桑桑当成亲生女儿来疼,若是到时候你敢辜负她,为娘定饶不了你。”

谢青章听出自家阿娘话里意思,直起身来,无奈道:“阿娘,您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

一旁的谢琼也有些哭笑不得,只默默摇头。

昭宁长公主哼哼两声:“你外祖母耳提面命过,天下男子皆薄幸!纵然你是我儿子,那也得多叮嘱几句,免得你得意忘形。”

她不耐烦地摆手,嫌弃道:“好了,不是还要去国子监用朝食吗?赶紧走,莫要扰了我与夫君的兴致。”

谢青章与谢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前者与自家耶娘道别后,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谢青章如松一般挺直腰背离去,昭宁长公主夹起一只生煎包,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方才有一事我没说。”

谢琼帮她的小碟中添上酢和辣油,柔声问:“何事?”

昭宁长公主凤眸一转,在生煎包上咬出一个小口,吮去里头的汤汁,然后才幸灾乐祸道:“忘了给臭小子提个醒。”

“比起好性子的孟知味,卿娘脾气可就冲了。若是她能平安归来,那臭小子就完蛋啦!等着好好承受他未来岳母设下的重重考验,等着过五关斩六将吧!”

想到平日里风轻云淡的儿子,会被卿娘折腾出什么狼狈模样……昭宁长公主半点不心疼,只想哈哈大笑。

一旁谢琼递上帕子,摇头失笑。

他当年虽然见过孟知味几面,但时隔数年光阴,如今对这位孟厨子已经没了多少印象。

不过将心比心,若是他如珍如宝疼大的女儿要被外头的小子拐走……

嗐!只怕是再好性子的人,也会变得极难说话罢!

另一厢,谢青章与杜昉出了长乐坊,打马来到国子监大门处。

谢青章将踏雪交给杜昉,又交代了几句,随后才进了国子监,一路往食堂而去。

食堂内,一众监生们刚用了一半朝食,里头正热闹着。他们见到谢青章过来,连忙见礼。

谢青章颔首,淡声道:“都各自用朝食去吧,待会儿还要上早课。”

众监生齐声应“喏”,继续该吃吃、该说说,显然已经习惯了早晚必经的这么一出。

而谢青章看着薛恒等少数站着用吃食的监生,眉梢不由带上几分笑意,习以为常地朝着孟桑与叶柏那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