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羊肉泡馍
昭宁长公主府的一处僻静小院,静琴端着刚煎好的药,放轻手脚进了正屋,拐过屏风,一路朝着里侧而去。
里间,皇太后坐在窗边小榻上,视线投向一旁的床榻。而昭宁长公主正坐在床榻边,细心照料半躺着的孟桑,不断用湿帕子擦着孟桑裸露在外的脸部、颈部、手臂等地方,面露心疼之色。
余光里扫见静琴过来,昭宁长公主接过托盘上的药碗,欲要亲自舀给孟桑喝。
见状,有些晕乎的孟桑挣扎着想要取过药碗,却又被对方拦下。
昭宁长公主柳眉一竖,佯装恼怒:“身子抱恙还不好好躺着!我是你姨母,喂你喝药怎么了?”
闻言,孟桑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又无助地躺了回去,就着昭宁长公主的手,苦着脸喝着药汁。
昨日下午她被一众人从贼窝救出来之后,便随着皇太后等人回了长公主府。因着皇太后担心叶怀信强行带人离开之心不死,加之昭宁长公主心疼孟桑白日遭遇,便劝孟桑师徒留在府中住些日子,等寻到适合的女护卫再回孟宅。
当时孟桑转念一想,觉得皇太后的担忧不无道理,就答应借宿几日,还神色如常地给众人做了一桌可口吃食。
不曾想,当天夜里她就发起低热,等到今日早间欲要起身去国子监时,已经是浑身发烫,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只来得及嘱咐谢青章记得去安抚叶柏,又交代阿兰处理好食堂和百味食肆的事,然后就昏睡过去,连昭宁长公主、皇太后前后进屋都没有察觉。
这回她突发高热,主要还是因为昨日之事而受了些惊吓。甭看她当时敢强行壮着胆子与歹徒周旋,实则一直暗中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处做错或是哪一句说错。除此以外,御寒的大氅也不知被歹徒丢在哪一处,虽说当时她脑子里的那根筋死死绷着,感受不到什么寒意,但实则寒气已经入体。
故而,等到彻底安全、放松下来之后,孟桑不可避免地生了这么一场病。
真要说起来,阿兰到底是在贫苦人家长大的小娘子,比之被孟家夫妇宠大的孟桑而言,阿兰的身子骨更经得住造作,并未像孟桑那般病来如山倒。
好在大半日过去,孟桑悠悠转醒之时,身上热度降下许多,脑子也清醒一些,好歹能与皇太后、昭宁长公主说笑两句。
孟桑苦着脸喝完那碗药汤,含住昭宁长公主递来的蜜饯果子,忍不住抱怨道:“这药汁也忒苦了,喝完一碗就跟要了我的命似的……”
“良药苦口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昭宁长公主轻轻瞪了孟桑一眼,又忍不住笑着看向皇太后,“不过就这一点而言,桑桑倒是与阿娘有些像,都是不爱喝苦药的。”
皇太后与孟桑对视一眼,理直气壮道:“谁稀罕喝这玩意?忒苦!”
孟桑弯了弯唇角,十分赞同。
昭宁长公主无奈地来回瞟这一老一少,最终也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里,多是皇太后母女互相埋汰、说笑,而孟桑则静静半躺在床榻上,兴致盎然地听着,倒也不觉得困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响起婢子的声音。
“阿郎回来了。”
紧接着,谢青章温润的嗓音响起:“孟小娘子可醒了?”
婢子回道:“醒来许久,皇太后娘娘与殿下也在屋内。”
谢青章又道:“嗯,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带叶相府上的小郎君来探病。”
屋内,孟桑一怔,思绪还有些迟钝。
是阿柏来了?
叶简父子知晓孟桑身份的事,皇太后二人也是晓得的,自然不会阻拦叶柏探病。一等到婢子帮孟桑整理完头发和外袍,皇太后就示意婢子领谢青章二人进来。
孟桑望向屏风处,面上挂上几分笑意。
只见叶柏身着监生服饰,目不斜视地跟在谢青章身边。他瞧见孟桑之后,小脸上立马浮现喜色、激动、担忧等等情绪,险些就要直奔孟桑而来。不过叶柏最终还是按捺下冲动,先一本正经与皇太后见了礼。
昭宁长公主在旁人口中听过叶家小郎君的性子,自然而然地招呼皇太后和谢青章:“暮食也筹备得差不多了,阿娘、章儿,我们一道去看看?”
皇太后会意,跟着一道起身。
谢青章则是与孟桑对视一眼,在看见孟桑面露安抚笑意之后,方才翘了翘唇角,陪着两位长辈离去。
待到屋子里其他人都离开,叶柏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担忧。他瘪了瘪嘴,眼眶里头瞬间涌上水色,扑到孟桑的床榻前。
“阿姐,你身子好些了没?”
“你不晓得,我昨晚回监中听见你被掳走,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今早没瞧见你人,只听谢司业说你身子抱恙。”叶柏难过极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说话时带上了些鼻音。
“我,我都快担心死了!”
难得看小表弟说这么多话,又是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孟桑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不怕,阿姐昨日就回来了。虽说今日有些不适,但到当下已经好了许多。”
“阿柏乖,不哭,不哭……”
孟桑的嗓音有些哑,但语气十分温柔,惹得小郎君那泪珠子掉得越发凶。看着他那泪如雨下的架势,活像是要将这一方天地淹了才罢休。
对此,孟桑除了哑然失笑,也只有轻声哄着他。
“好啦,不哭啦!阿姐在这儿呢……”
片刻之后,叶柏坐在床榻边,一抽一抽地平复着呼吸,终于后知后觉到自己方才有多失态,白皙的小脸蛋变得通红。
孟桑莞尔,照顾着小表弟的情绪,转而问道:“我今日没出府,在床榻上躺了一整日。阿柏与我说说,外头都发生什么事儿了?”
提起这茬,叶柏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面露担忧之色:“阿姐,你被捉钱人掳走的事,已经传遍国子监内外。不仅如此,好像……”
他顿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好像大家也晓得你的身份了。”
孟桑昨日脱险之后,就已经想到了这一茬,故而并没有表现得太过讶异,只是在心中暗叹了一句“古今中外,果然还是八卦消息传得最快”。
她面上神色未变,只平静道:“嗯,大家都作何反应?”
叶柏见她不在意,便安心许多,继续道:“在被掳走一事上,大家多是在痛斥捉钱人之恶行,几乎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关于身世一事,同窗们起初有些讶然,俱都不敢相信,甚至来寻我求证过,”他矜持一笑,被眼泪洗过的圆眼亮晶晶的,“不过我记得阿姐的想法,都给挡了回去,没有给出确凿答复。至于监外的人作何想法,阿柏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