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月,献州下了第一场春雨。
春雨淅淅沥沥,将整片土地浇得湿润,连空气中都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洛闻心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满一年,是看冬天觉得有趣,看春天也觉得新奇。
在春雨的浇灌下,窗外那株桃花树开得愈发繁盛,娇艳惹人眼。
洛闻心捧着脸看了它一日,越看越喜欢。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他便看见一束桃花枝放在他床前。
洛闻心有些惊讶,拿起那花枝看了看,只见花瓣鲜嫩,上面还沾着露水,显然是新摘的。
他急急下床,推开窗一看,只见院外树枝晃动,但却并未看到人影。
只好又折返回来,将那桃花小心翼翼的插在琉璃瓶子中,摆在桌上。
连续几日,洛闻心醒来,都能在床前发现新鲜的桃花,琉璃瓶子都快装满了。
可他别说人影了,就连动静也没听见——也不知是谁悄无声息,自那么高的树上将这花枝摘来。
又一日,绿漪推门进来,一进屋就闻见满室淡雅的清香。
“哎呀,这花真漂亮。”她拿起花瓶闻了闻,见洛闻心笑眯眯的,心情甚好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提议道,“闻心,要不要去看花?”
有个樱花园子开花了,离闲云庄不远。
明日天气晴好,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洛闻心早在屋里闷坏了,哪有不想去的理由,连忙点头。
第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
绿漪收拾了一应用具,安排了马车,除了见云之外,又另带了两个搬东西的小厮,一行人便出发了。
马车里东西备的很齐,里头铺着两层鸭绒软垫,上头有一方小几,摆着洛闻心爱吃的一些水果甜点。
自来到这里,洛闻心还是第一次外出玩耍,有些兴奋,出发后,他便拉开帘子,一路瞧着外面的景色,时不时好奇的问几句什么。
见云骑着匹毛色雪白的小马驹,扬鞭到车窗旁,跟洛闻心平齐,笑着答他的话。
两人年龄相差不多,从背影看都是一样的青春年少,一问一答,间或伴着几声开心的笑,十分的亲密和谐。
可聊着聊着,洛闻心就觉得不对劲起来,像被什么人盯梢似的,于是扭过头,往后头瞥了一眼。
见云正滔滔不绝跟他讲献州春天有哪些好玩的呢,见他回头,道:“怎么了?”
洛闻心脸上带着几分迷惑,想了想,问:“你有看到什么人吗?”
见云转过头,瞪大眼四处瞧了一圈,道:“没有啊,哪里有人?”
“……哦。”洛闻心点点头,心想许是自己看错了。
他们坐的可是马车,马车有四只轮子,马儿也有四只蹄子,走的这样快,怎么会有人跟得上?
还才立春,尽管有太阳,风一吹仍然有些冷,洛闻心将脸往披风领子里埋了埋,放下帘子,缩回马车里去,吃了一块糕点。
没过一会儿,又掀开帘子,细白的手指搭在窗柩上,小声的问见云,他方才说的那种漂亮的大风筝在哪里可以买到。
洛闻心今日穿了件素色夹袄,外面披了件鸦青色圆领披风,将脖颈衬得愈发纤细雪白。
他神色好奇而天真,微微歪着头看见云,一缕发丝就滑到柔软的侧脸上,被风吹得飘啊飘的。
见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
那处樱花园子,他早已去看过了,花开的很好看,可他此刻突然觉得,什么樱花,再好看也没有洛闻心好看。
见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很快意识到自己表情有多傻,立马定了定神,拉了把缰绳,凑近了马车一点。
结果,刚想说话,他坐下的马驹就以一个极怪异的姿势的弹了一下,紧接着,又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撒开蹄子便跑了起来。
见云整副心思都在洛闻心身上,正想着要邀功告诉他自己叔叔家就是做风筝的呢,被这马突然发疯弄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便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绿漪坐在后头的车里,闻声,还以为是洛闻心出了什么事情,立刻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闻心也被吓到了,揪着帘子不知所措:“绿漪姐姐,见云的马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会?!”绿漪在那头大声回,声音里满满的惊讶。
殷若佻生前爱马,闲云庄的马养的都极好,匹匹都是名驹,他走后,徐叔也没敢怠慢了这些名贵的畜生,好草好料养着,还会时不时请专人来驯养。
“不、不知道呀……”洛闻心眼瞧着那匹马状若疯癫,驼着见云是越跑越远,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马儿发癫了……”
“啊?!”
白马一路向反方向狂奔而去。
见云从小就会骑马,自有几分驯马的本领,可今天诡异的很,无论他怎么挥鞭子、呵斥,白马都不再听他的,只是驮着他疯狂的越跑越远,还尽挑颠簸的小路跑。
见云屁股都快被颠烂了,到了最后,干脆放弃挣扎。
好在这马只是纯粹瞎跑,倒并没有要把背上的人摔下来的意思,见云一路紧紧抱着马背,被颠的头昏脑涨,又无力反抗,只好随它把自己往哪里带了。
那厢,洛闻心他们的马车慢慢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那处樱花园子。
马车有些高,绿漪过来打起帘子,小厮便从另一边扶着洛闻心下来。
几人刚要进园子,便看见云骑着那匹白马从远处过来了,只是满脸的疲累,春日还冷的天,他浑身跟过了遍水似的流着汗。
他怕有异味,倒是没再敢往洛闻心身边凑,下马打了个招呼,便神色怏怏的牵着马驹往一旁去了。
一行人进了园子。
见云没有夸大,这园子里的樱花果然开的很好,一进来,看见簌簌飘落的花瓣,洛闻心的眼睛都亮了。
绿漪撑着把轻巧的伞,走在洛闻心身旁,边领着他逛园子,边跟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突然问:“你这几日可有见少庄主?”
说来也奇怪,前阵子季晟日日待在庄子里,还想方设法的往暖阁里凑,而近几日,却莫名变得神出鬼没起来。
要不是孟桥还在,他们的马还在,绿漪几乎都要怀疑他们已经走了。
洛闻心正专心致志看一朵白里透粉的花瓣,闻言,怔了一下,道:“没有呀。”
绿漪眉头一皱。
那日被那余郎中一通糊弄,现在回过神来,方觉不妥。
洛闻心这寒症时好时坏,发作起来若是没人在身旁,可是要命的病。
这可不行。
但季晟他们终究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献州。
终究不是个法子。
洛闻心背对绿漪,默默噘了噘嘴,一声不吭的拿手轻轻戳了戳碧绿的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