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此去姑苏,路途遥远,又事出突然,孟桥没在秣州城里弄到合适的马车,于是洛闻心便暂时与季晟同乘一匹马。
踏雪生的高大健壮,几乎快比洛闻心还要高,毛色黝黑发亮,只有四只蹄子上各簇了一圈白色的绒毛,此时,正一边拿前蹄刨着地上的泥土,一边不耐烦的打着响鼻。
光从样貌来看,倒是和它的主人很像,是个一眼就令人心下生怵的畜生。
洛闻心从没有骑过马,有点害怕它尥蹶子,踟蹰着不敢上前。
忽的,腰后横上来一条手臂,洛闻心便被人从身后抱着举了起来,一下放在了马背上。
视野骤然升高,洛闻心立刻紧张的抱住马脖子,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踏雪则回眸瞥他一眼,继续低头刨土。
倒是意外的温顺。
洛闻心放下心来,乖乖的坐在它身上,片刻,才慢慢直起身来,用手梳一梳它的鬃毛。
踏雪似是被摸的痒,抖了一下脖子,洛闻心便吓得收回手,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摸上去,如此反复,玩的不亦乐乎。
半晌,身后坐上来一个人,胸膛跟洛闻心的后背相抵,又俯身过来,绕过他的腰去牵缰绳,顺便在他耳旁道:“踏雪喜欢你。”
洛闻心闻言,有些开心,侧过脸,笑的眼睛弯起来,“我也喜欢踏雪,它好乖呀。”
季晟一怔,扬扬眉,“乖?”
踏雪跟“乖”,倒是很难扯上半文钱的关系。
方才它表现如此乖顺,固然有他这个主人示意的缘故,但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喜欢洛闻心。
这畜生从不亲近什么人,性情更是暴烈难以驯服,以往住客栈时,小二都不敢帮忙拴马,非得季晟亲自去马厩,才能免得它伤到无辜的人。
季晟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踏雪很乖。
“很乖呀。”洛闻心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因为我见过突然发癫的马儿的。还是在献州的时候,去樱花园子看樱花,见云的马儿就发癫了,差一点把他摔下来,太可怕了。”
季晟动作一顿:“……”
想起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季晟可疑的沉默了。
“见云的小白马,平时都很听话,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想起那个画面,洛闻心还有些心有余悸,连带着又觉得踏雪实在温顺可爱,伸手摸摸它,“听说回去之后,见云在床上静养了好些天呢。”
季晟沉安静半晌,没搭他这茬,一夹马腹,让踏雪慢慢走起来。
偏洛闻心像打开了话匣子,间或扭过头来,仰着脸,轻声细语、絮絮叨叨的跟他讲话。
这日春光好,天气也算不上太冷,阳光暖洋洋的,撒在少年身上,镀出一层浅浅的金辉。
季晟低头看他,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和说话间,嘴里呼出的甜甜香气。
很轻易便觉得燥,可眼前这张小嘴一张一合,满口见云见云,都是另一个雄性的名字。
于是又觉得有些不耐烦。
“也不知道绿漪姐姐和见云走到哪里了。”洛闻心抱着马脖子,想起他们大约已经回了献州,不免有些怀念,小声道,“见云说,献州的夏天很凉爽,还有孔雀草,他说要带我去看看。”
“见云还说……”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感觉下巴覆上一只手。
季晟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低头就咬了一口他的嘴。
算不上吻,只是啃,并没有伸舌头,不过总算是把那张絮絮叨叨的小嘴给堵上了。
“你……”洛闻心从他嘴底下逃出来,好半晌,才捂着自己的唇,瞪着季晟,耳根羞出一小片薄红来,小声道,“你又这样!”
季晟目视前方,依然是一派冷肃,从面上看,哪里看得出来是刚干过在人嘴上偷香这种事的。
面对洛闻心的质问,他也只淡淡道,“嗯。”
就这样。
洛闻心被他理直气壮的话给气到了,愤愤瞪了他好一会儿,很想挠他一下,可又觉得两人刚刚和好,若是自己又闹别扭,那就太不应该了,想了半天,才弱弱的道,“我、我都没有同意的。”
季晟看他一眼,“那下次先问过你。”
“……”
季晟总是少言寡语,就连说话,也总喜欢几个字几个字的蹦,仿佛是有口疾一般。可真要跟他辩什么,洛闻心却总是说不过他。
洛闻心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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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小别扭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马儿慢悠悠,走的很慢,但洛闻心到底是第一次骑马,这马鞍又颇为坚硬,显然在置办的时候,就不是为着舒适去的。
没多久,他就觉得大腿被磨的有些难受,不舒服的扭了扭。
这点小动作很快被季晟收入眼底。
“难受?”男人问。
“嗯……”洛闻心也没有瞒他,因为实在不舒服的紧,于是道,“腿有些疼。”
季晟勒马停下来,“那休息一会。”
走了大半天时间,也只比徒步走路要快上那么一点,甚至还没能到下一个州城,放眼望去,仍只有一片湖水,更是没有半点客栈人家的影子。
若是天黑前没找的住的地方,恐怕就又要跟昨晚一样露宿了。
但洛闻心看了看季晟,心中却并没有十分害怕。
好像跟他在一起,就算在睡在大树底下,也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季晟抱着洛闻心下了马,孟桥在后头也跟着停了下来,两匹马被一同牵到河边喝水吃草。
季晟将洛闻心放下地,却突然发现洛闻心止步不前,不愿往河边再走哪怕一步,眼睛里浮现了些许惧意。
季晟打量他神色片刻,想了想,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是前天夜晚那场落水,令洛闻心对水有了一些恐惧。
恐惧对季晟来说是一样很难理解的东西,他活了这二十多年,就很少对什么事物产生这样的情绪。
可此刻看到洛闻心变得煞白的小脸,却陡然生出一种其他的,也同样令他觉得陌生的感觉来——
心脏就像被一根什么东西揪着,不舒服。
这感觉令他无所适从,不明所以,季晟蹙眉思考片刻,仍是对此感到莫名,只想到解决的办法。
他揽着洛闻心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紧接着把少年按进怀里,“别看了。”
洛闻心将脸埋在季晟胸前,闷闷的应了,“好。”
季晟面对面抱着他,站了一会儿。
洛闻心突然仰起脸,叫他,“季晟。”
“嗯?”
“那个人呢?”他小声道,像是害怕似的,“就是……就是把我抓走的那个人。”
醒来之后,他就只见到季晟一个人了,那风骚男人去了哪里,洛闻心没有问,也不敢问。
季晟一顿。
那日,他废了沈牧拿剑的那条胳膊,但顾着查看洛闻心的状况,一个不查,让沈牧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