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色幽幽,月明如镜。
竹林中,陆戚正拿着一管箫,呜呜吹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这箫音色极好,声音悠扬,可伴着月色,洛闻心却偏生听出了一股子忧伤之意。
陆戚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他有温和的一面,但似乎只有孟桥在时才会出现,大多数时间里,他像是被一面薄薄的冰封着。
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洛闻心其实不太敢跟他搭话,可是一个人待着,又实在有些怕,只好搬了一把小竹凳到屋外坐着,听听萧声,看看月亮。
顺便等等人。
他朝来时的大路口探头看了无数次,可是一直到月亮冒出竹梢,却仍旧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今天早晨出门前,季晟还托着洛闻心的颈,想要亲亲他。
不过洛闻心翻了一个身,小声哼哼着假装没有睡醒,缩到最里面去了,没有给他亲到。
当时季晟似乎着急出门,于是没再跟往常似的,就算他躲也要强行亲他一口,起了身径直便出去了。
这一出去,就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好久,到了平日里要睡觉的时辰,洛闻心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悄悄往陆戚那边看了一眼,想问他点什么。
洛闻心叫了两声陆戚的名字,等萧声停了,才小声问:“你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嘛?”
“还能做什么?”陆戚偏头看了洛闻心一眼,“打打杀杀喽。”
他语气轻快,“打打杀杀”四字被他说的轻松无比,好像跟今日是吃炒芦笋还是炖山鸡一般没什么分别,洛闻心却是心中一紧。
夜色已深,陆戚没能看到少年的脸色变得白了一点。
只是安静了半晌,听他又问,“那、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话一出,陆戚却没立刻回答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
“那可不好说。”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萧尾,淡声道,“刀剑无眼,要是因此丧了命,从此再也见不到了,也未可知。”
“……”
陆戚神色颇为正经,更何况他又长了张并不会随意跟人逗趣的脸,因此不像是在说胡话,洛闻心就没敢追问他“真的假的”。
他慢慢把头转了过去,许久没再说话,看起来像是呆了。
只是月亮清凌凌的光撒在他侧脸,还是能看到一抹不太明显的湿痕。
洛闻心跟陆戚不算太熟,所以不太敢当着他的面哭,等陆戚又开始吹起萧时,才很小声的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
他心里一片冰冰凉凉的。
——季晟有可能会死掉。
他知道季晟跟孟桥是江湖人,当然也知道刀剑无眼。
毕竟,自己就连小指上被划了那样一道细小的伤口,一直到此刻,还觉得隐隐作痛,更何况是被那样重的刀或者剑砍伤。
一定会很难活命的。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杀人的场面。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意识到季晟也是有可能死掉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洛闻心心目中,季晟虽然有时候很坏,很恶劣,亲他的时候总是太用力,满脑子总是想着那样的事情,不是什么正经人,可是……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只剩下季晟一个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季晟虽然有那么多缺点,但是也有不少优点:身上很暖,踏雪很乖,烤的野鸟很好吃,会给他买零食和玩具,武功也不弱。
长得也很帅。
好像呆在他身边,就永远不会有什么危险。
要是他丢下了自己,或者他死掉了,那自己……
一阵凉风吹来,洛闻心不由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
他吸着鼻子想,要是他早知道季晟会这么久都不回来,甚至有可能回不来,那、那早上那次,他就不躲了。
洛闻心偷偷的抽鼻子,眼泪无声的掉。
-
月亮悄悄挂上天幕。
洛闻心兀自沉浸在悲伤的小世界里,全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一直到陆戚的声音冷不丁的在一旁响起,“别哭了。”
洛闻心伸手抹眼泪,越抹越多,鼻音也浓重,“……没有哭。”
“……”陆戚左手拿萧,往右手手腕上磕了磕,在少年被眼泪糊的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上掠了一眼,“擦擦脸,要是被姓季的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洛闻心委屈的心里发酸,正想说季晟又没有回来,怎么会看见。
可一抬头,便撞见陆戚略显几分促狭的眼神。
他抬了抬下巴,洛闻心便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暗色轮廓在竹林尽头出现。
洛闻心眨了眨眼,眨掉一滴眼泪。
等再一睁眼,便见踏雪正沐着银色的月光疾驰而来。
踏雪是千里名驹,可洛闻心似乎是头一次才发现,它真正奔驰起来速度竟然是这样快的。
就像一阵裹着几片雪花的黑风,完全不似以往驮着自己时的乖巧温厚模样。
黑色鬃毛在夜风中飘着,连同它背上的男人,也有着跟往日里不同的森冷之气。
洛闻心站起身来,朝他们走了几步。
行至路口,马蹄声一顿,似是被人勒了一把缰绳。
不止季晟,就连踏雪也看到迎面跑来一道小小的熟悉身影,立时慢了下来,开始如往常一般,绕着那人优雅的打着圈儿踏步。
洛闻心站在踏雪旁边,捏了捏垂下来缰绳,仰着头看马背上的男人。
季晟翻身下马,面具下的神色还有些冷,眉眼也阴鸷。
他低下眼看着洛闻心,最先看到他穿的单薄的衣服,很轻的蹙了一下眉,刚想说话,面前的人就上前两步,伸出了胳膊。
下一秒,季晟便被温软的馨香抱了个满怀。
季晟很慢的眨了一下眼,薄唇微张,难得有几分愣。
他抱过洛闻心很多次。
不仅抱过,还捏过、揉过、亲过,最知道他有多软,多香。
可那滋味,跟洛闻心主动撞进自己怀里,小手还来牵他的手,又有很大的不同。
季晟还没太回过神来,脑海里还是断了条手臂的沈牧——
他见了季晟,恨不能活剐了他。
对方主动出手,季晟便也没有太留情。
一个装模作样的群英会,没能撑过一个时辰,就被他搅得一通稀烂。
但或许是记着晚上还要回去见人,衣袍不能变得太脏,因此两把刀只出鞘一把,无上仅隔着一道鞘,就将斩来的剑碎成八截。
沈牧用左手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右手,强撑着要一雪前耻,结果又被废了剑。
佩剑被废,这是极大的耻辱,可偏偏在场小辈又无一人能奈他何。
季晟晌午才到,未曾与其他江湖小辈们一起拜见楼外楼主,对方本就心有不满,可又顾及江湖规矩,不好亲自下场应对。
只好由着季晟策马而来,一阵风似的,又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