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狄老谷主不喜男风的事情, 谷内人人皆知。

据说是跟往事有关系,但具体是什么早已不可考了,反正大家就只牢牢记得一条——不要让他老人家眼里看到这个。

所以虽然现下男风不算少见, 但因为遏云谷地处偏远,谷内弟子又多是老谷主一手调.教出来的,便也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自然, 除了云岫。

云岫连男人跟男人的春宫图都画过一大摞了, 自然不在这个行列里面。

这个先不提。总之屋内是安静的可闻落针。

众人都静默了一会儿,偷偷觑着老谷主的脸色。

季晟察觉气氛不对, 静了静, 开口, “有哪里不妥么?”

众人目光又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季晟行走江湖多年, 自然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 以一己之身应对数百余敌人的时候也能八风不动,只是如今被这样多诡异的目光盯着,就算是他, 也不免有些莫名。

季晟稍作思忖, 仍是不知为何, 最后看向狄老谷主,拱手道, “劳烦老先生为他看看。”

狄老谷主看了他一会儿, 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牌, 点点头,道:“你持此令牌而来,按照规矩, 自然是要看的。”

狄老谷主手里那枚玉牌, 正是季晟交予入口处小药童的那枚。

这玉牌上镌刻的兰草纹样, 彰显了这是遏云谷嫡传弟子所有。

若是谷外之人携此令牌前来求医,便可免去入谷的身份排查,还可以得医长为其医治。

长者,德高望重也;医长者,顾名思义,就是遏云谷中有资历经验的前辈医师们,比医徒们的医术是要高超不少的。

所以方才守在门外的小婢女也以为最多会是哪名医长前来,却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老谷主本人。

狄老谷主会亲自前来,皆因那玉牌是云岫的。

云岫是狄老谷主此生最后一个弟子,是天分高且聪颖,可惜这孩子只有当医者的天份,却没多少当医者的仁心,若非如此,这下一代谷主,老谷主其实是最属意他的。

十多年来,云岫的腰牌还从未赠予旁人,狄老谷主一见这腰牌,便心知来人肯定是云岫十分看重的人,因此亲自赶了过来。

谁知道一来就看到这样的事。

……也不知道云岫这些年都在外面交了些什么朋友。

心内虽稍有不满,狄老谷主神色却依然平和。

他说完,便抬了抬手,示意一位医长前去号脉。

众人见老谷主没有要发怒的迹象,才又稍稍放下了心来。

一位穿白布袍的男子得了示意,匆匆走了过去,在这二人身上各看一眼,觉得两人的症状各有各的严重,放下药箱,便要先为离他更近的季晟把脉。

季晟则微一侧身,示意医长先为床上的洛闻心号脉。

这医长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在床边坐下,搭上了洛闻心的手腕。

屋内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忽然,老谷主开口道:“你如此担心他,焉知你自己不会伤的更重?”

“不会。”男人淡淡蹙眉,眼神一错不错看着榻上的人,笃信道,“我所受皆为皮肉之伤,没有大碍,还请先为他诊治。”

老谷主微微一笑,“你怎知我说的是现下?”

季晟怔了一怔,还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见那医长把完了脉,走到了这边。

狄老谷主转向那人,“可诊出什么?”

“谷主,是淫心蛊。”那医长道。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淫心蛊此毒,若不拔除,唯一的缓解办法就只剩遏云谷独门秘制的舒心散或舒心丸,故而谷内众药师们对此毒,不可谓不耳熟。

季晟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也皱起了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药名,仔细想来,却也不记得在何处听说的了,大约是就算听说过,先前也是没在意的。

狄老谷主点点头,似乎是一点也不惊讶,又问:“药性几何?”

那医长斟酌半晌,“约摸六成左右。”

这下,老谷主的眉梢却微微抬了起来,看着有些讶异,“只有六成?”

他看这小少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无力,眼下微微发青,应当是药性不久前才被催化了,发作过一回,这种情况,至少是会有八成才对,怎么会才有六成?

“呃。”那医长顿了一下,似有难色,一脸不知该说不该说的样子,“谷主知道,这蛊发作时,若与一纯阳内力的人……呃……欢好的话,是有解毒之效的……”

又看向立于一旁的季晟,“这位少侠应当就是……呃……那个纯……”

“咳!”

狄老谷主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眉间隐隐有黑气环绕。

那医长马上就闭了嘴,周遭立时变得雅雀无声。

季晟见这些人又诡异的变得沉默,还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心中愈发焦躁而莫名,刚想开口,便听狄老谷主道:“你这位小公子身中奇毒,你可知道?”

季晟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

就算是以前不知,现下也已知道了。

回想起来,洛闻心久久未曾痊愈的寒毒,和那日在古庙中忽冷忽热的症状,恐怕都是由此毒引起。

一拱手,道:“烦请老先生为他解此奇毒。”

狄老谷主一顿,看了他一眼,哼了声,“我话还未说完,你怎知我就一定能解?”

狄老谷主向来宽厚温和,少有如此讲话的时候,屋内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疯狂开始互相使眼色。

季晟嘴唇动了一动,想起那日云岫留下的字条,正要再度开口,便听老谷主在屋内踱了两步,悠悠道:“淫心蛊,中此毒者,多为幼儿幼女。服下这药,则体虚寒凉,肝肾受损,难享高寿。除此之外,若中毒之人与一内力纯阳之人肌肤相亲,便可暂解毒性,免受寒症侵扰。但此法治标不治本,若长此以往下去,不仅中毒之人依然毒素缠绵不尽,与之交欢的人也会功力减损。”

季晟脸色暗了暗,“那——”

“——自然是可解的。”老谷主话锋一转,道:“只是若要彻底拔除,需得一内力精深的人为其护法,在拔毒过程中以内力加护于上,方才能保万无一失。”

季晟道:“可以。”

“答应的这么快,你可知护法之人会怎样么?”老谷主看他一眼,“三十年前,我就曾为一人拔过此毒,当时为那人护法的还是楼外楼的前任楼主。拔毒虽顺利,可护法之人内息不稳,受蛊毒反噬,将一身功力毁去了八成。”

季晟怔然。

他只知楼外楼前任楼主是在重伤虚弱之时死于敌手的,却不知背后还另有隐情。

“你若为他护法,任你内功再深厚,就算没受蛊毒反噬,但拔毒之后,至少也得有七七四十九天失去内力。”老谷主道,“且你现在本就受伤不轻,更是危险……你可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