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阳光透过木窗洒进来, 整间小木屋都暖洋洋的。

是个极好的天气。

只是太阳稍微有些大,若此刻仍有人躺在床上,恐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太阳晒屁股了。

季晟已经洗漱过, 擦干脸回来的时候,摆在桌上的清粥小菜仍然一点都没动过。

他步子一顿, 而后走到床边,低声叫道:“心心?”

“出来吃饭。”

床上的那只小山包一动不动。

季晟想了想, 伸出一只手, 在那上头戳了一下。

也不知道戳到了哪里,那只小山包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在里头动了几动,然后又不动了。

似乎是换了一个方向朝着他。

季晟干脆在床边坐下, 扯了扯被子, “这样不闷?”

里头的人不答话,季晟伸手就要替他扯开。

被子里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叫, “季晟!”

隔着一层薄被, 还能听出来未散去的气愤跟羞恼。

这里头藏着的, 便是洛闻心了。

洛闻心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本来还打算在遏云谷里多赖一阵子,赖到季晟身体完全好了之后再走……

可是、可是有了方才那么一遭, 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偷偷跑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季晟这种人呀!

过了好半天,感觉到男人仍在外头轻轻扯被子, 洛闻心又羞又气, 加之实在憋的不得了,掀开被子,气呼呼的瞪着男人。

只是他在被子里闷的太久, 整张脸连同脖颈都红了, 眼睛还闪着泪光, 难有半分气势可言。

少年瞪了他没几秒,便用双手捂着脸,一下哭出了声,“我没脸见人了!”

脸只有巴掌大一点,手也小,就这样捂着,也能看到眼泪顺着雪白脸颊流下来,滑进颈间。

他哭的抽抽噎噎的,鼻子和眼睛都红透了,实在可怜无比,光看他这幅模样,还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见他哭了,季晟便还是惯常的反思了一秒自己。

大约也能猜出是因为方才那事。

于是他道:“为何?她不知道是你的。”

洛闻心抬起一双水光朦胧的眼睛,恨恨瞪他,带着哭腔骂道:“都怪你呀!”

季晟很坦然的接受了,“嗯。”

的确怪他。

忘记在衣服被拿去浆洗之前将那沾着洛闻心气味的东西拿出来。

让人给洗了。

实在可惜。

洛闻心见男人答应的如此之迅速,便只他只是口头上承认,实则心底根本就不知问题所在。

或者就算知道,下次也定然还会再犯。

他憋了一会儿,仍是道:“你、你为什么会把……把那个留着呀!”

那日在碧云湖别庄,他以为季晟只是跟他玩闹,夺走便夺走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一直留着,甚至还让别人看到了!

光是说出来,洛闻心都像是又经历了一番方才的窘境。

一想起那小婢女大为震惊的面色,洛闻心就恨不得将脑袋重新埋回被子里面去,一辈子也不要出来了。

“嗯?”季晟稍作思忖,“自你送给我后,我便一直贴身带着。”

“……”

什么叫……自己送给他的!分明是季晟从他这里夺去的!

谁会拿那种东西送人?

洛闻心气的说不出话。

“找你那些时日,也未曾落下。”

“……”

男人坦然的像在描述一桩平常事,只是些微有些遗憾似的,“都没味了。”

“……”

洛闻心哭的眼角发红,好想打他,可是又想起季晟如今是打不得的,只好仍旧红着眼睛瞪他,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季晟怕他哭坏眼睛,拿了帕子出来给他擦了擦眼角,被少年一巴掌拍掉手,缩回被子里去,任凭怎么拉也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面哭的乱七八糟,又莫名其妙的想:

也不知那书里有没有讲到这个。

原书里只说,大反派武功高,又很坏,但是一定没说过他还是个大变态吧!

-

洛闻心觉得丢尽了脸,不愿见人,在被子里躲了一上午,连药都是季晟给喂着喝的。

一直到了下午,实在闷不下去,才被半哄半抱着从被子里面剥了出来,带出去透透气。

他浑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被男人牵着手慢吞吞的走,还赌着气不肯看他。

季晟问他要不要背,洛闻心说不;绕过那棵古木,季晟问他要不要荡秋千,洛闻心也噘着嘴摇头。

就这样一走一停,没一会儿,远远看到好些人,正在那条通往谷外的小道上来来去去。

这些人步伐不停,都往一个方向匆匆赶去,手上托着形形色色的东西。

有的是好几尺长的琉璃瓶,里头装着五颜六色液体;有的又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盖透明盖子,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什么活蹦乱跳的活物;有的又是外形奇异的草植和花朵……

总之,是样样令人称奇。

二人站在一棵大树后头,洛闻心探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正有些好奇,便听季晟偏头问他,“想看看?”

洛闻心注意力早被吸引了过去,忘了跟季晟生气了,听他这样问,便下意识的点了头。

他们如今是谷内食客,除了一日三餐,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

洛闻心还算是正儿八经的在养病,每天要乖乖喝药、被把脉,再听医师的嘱咐,而季晟却是没有什么病人的自觉的。

不过他到底明面上还是“内力尽失”,所以就连以往的晨起练功也免了,是真正的无所事事。

好在遏云谷内处处新鲜,光是闲逛就足够两人逛上好一阵子,只是碍于谷内众人都有正经事要做,也不便多作打扰,只得捡一些僻静的地方呆着。

此刻见这些童子婢女们都往一处去,想来是个颇为热闹的所在,于是季晟牵起他手,二人一道,便往那边走了过去。

没绕过几棵大树,便见前方一座院落,飞檐翘角,门楣大气,竟有几分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的意味,看起来与谷中其他建筑大有不同。

再往前走几步,见院门上悬挂一牌匾,上书“鹿鸣堂”几字,隐隐有几道人声从里传来,似在争执,还颇为激烈。

其中略一道是苍劲浑厚,还隐隐有几分耳熟。

走的更近些,便将那些人的对话听得愈发清晰了,只是这一听清,便有些惊讶。

只听那苍劲浑厚的老者声音道:“……医者自然应该仁心渡世,心怀慈悲,可你若仅因一己怯懦,致使更多人毒入膏肓,又当如何?云澈,你说话。”

底下一阵低声交谈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支支吾吾的男声开了口,想必就是那云澈了。

只听云澈道:“只是谷主,弟子实在不明白……这些药人在被喂药之初,就已经遭受了非人的痛苦,如今要再用他们用药引入药……是否违背了行医救人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