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已经落我手里了

大号紫色花蝴蝶,来势汹汹,生机勃勃,是阴沉晦涩天气里绽放的唯一色彩,烟雨青峰都因这一抹亮色,变得不再沉郁,有了春天的气息。

紫衣男子戴着异兽面具,遮了上半张脸,看不到全貌,只隐现一双多情目,下巴线条完美,天生笑唇,不笑也似在笑,配上凶戾面具,不知怎的,更为吓人。

他修长指骨拈着一柄扇子,‘刷’一声打开,旋身间衣角如流云散开,端的是风流倜傥,君子如玉。

“都说依云峰险峻,就这?”

他抬脚往前走,一息后,一个玄色劲装的青年男子随之跃上崖顶,悄无声息随侍在侧。

“这间不好,院门过窄,小气。”

“这间也不好,窗临正西,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这间……门板上竟然有泥点子,寺庙里的和尚也不勤快?”

紫衣男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清静寺庙闲逛,跟猪肉铺子前挑猪肉似的,把一个个院子批评的一无是处,天大地大都盛不下他了,最后,才在一个院门停住,扇子‘啪’一收:“这个不错,大小合适,味道也清雅。”

玄衣随侍似是习惯了,中间一个字没说,只停下时,慢吞吞提醒:“帮主,里面有人。”

“你单听出里面有人,没听出人睡着了?”紫衣男子笑眯眯,扇子虚点随侍额间,“小木头,你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玄衣随侍眉心一凉。只是被扇柄虚点,后背便汗毛尽数竖起,像被杀了一次似的。

紫衣男子抬扇子推开院门,慢条斯理往里走:“我夜无垢想去的地方,都能去,便是鬼城恶渊,也得给我让路……”

一句话没说完,他已推开中厅房门,对上了一双干净澄澈,墨如点漆的眼睛。

怎么形容这双眼睛呢,这种干净的黑白分明,是只有在小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的纯澈,可内里墨色氤氲,如寒潭,又似寂夜,隐隐有种知世的苍凉与隐晦,像有无尽风雨巨浪隐在暗中,只是不为人知。

自认阅人无数如夜无垢,也短暂怔了一下。

朝慕云方才的确晕了过去,可内心的不安全感,身处环境的不确定感,哪怕晕倒,潜意识也在抵抗,被院子里不明异动影响,眼睛就睁开了。

可也只是睁了睁眼,身体的疲乏无力无法支撑他的意识,只一瞬,他又闭上了眼睛。

“沐十,噤声。”

本就慢后一步才到的玄衣侍者顿住,他好像没说话,也没打算说话?

刚刚那一瞬仿佛错觉,床上人一直在昏睡,根本就没醒过,呼吸平缓连绵,不可能意识清醒。

静待片刻,夜无垢轻笑,一切如他所料。

沐十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帮主,可要换地方?”

“嗯?”

“在这里说话,是不是……不太礼貌?”

就站在人床前……

“是不太礼貌,”夜无垢嫌弃桌椅擦的不够干净,将床上人的被子拉过来点垫着,坐下,“可谁叫他睡懒觉呢?”

旁边的确有房间,也不知多久没打扫过,这寺里的懒和尚……啧,还是这间房舒服点,廊前有一株老杏,味道也好闻。

他懒洋洋摇扇子:“不用把他当个人,他听不到,说吧,放你出去小半个月,查到什么了?”

沐十:“……暂时还未有结果,只抓住了个尾巴,死在这里的黄氏很重要,是目前唯一确定线索。”

“所以你带了信给我?”

“属下想请帮主示下,可要介入本案?”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木头,我走这一趟,干什么来了?”

夜无垢指骨捏着玉扇,笑唇微勾,风流态下,是如剑芒刀锋的杀气:“此次,我亲自来。”

沐十:“帮主……亲自来?”

那必然是山倾海覆鸡飞狗跳无有宁日,打草必惊蛇,帮主认真的?

夜无垢显然很知道手下在想什么,扇子刷一声打开,遮了半张脸,不见笑唇,只看到眸底意味深长:“今天就热闹开场,把这锅粥煮乱,人心慌起来,咱们才好隔岸观火……”

“人这种东西,越是处在危机之中,表现才越真实,官服那群脑满肠肥的蠢货,我可信不过,凶手么,还是自己揪的好。”

他话说的慢条斯理,全然没有压力,沐十却听的脸色紧绷:“若这凶手是帮主要寻的……”

“啪”一声,手中玉扇收起,夜无垢笑唇翘的更高:“那自然是,给他鸱尾帮的最高礼仪。”

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是——生不如死。

“可帮中要务……”

“那些破事着什么急?”夜无垢淡淡看沐十一眼,“小木头,你莫忘了,我自江北一路至此,为的不就是搅动风云?我太听话,太配合,别的臭虫怎么表现?”

沐十:……

“给他们一个机会嘛。”

夜无垢轻摇玉扇:“我既敢从别人嘴里撕肉吃,就有那个本事守的住。”

“……那昨夜劫船之人?”

“杀了,一个不留。”

“床上这位……”

“他不是嫌疑人?还有用。”

“属下即刻准备行动——”

“等等,再躲会儿雨。”

……

朝慕云清醒时,并没有中途醒来的记忆,夜无垢看到的那一眼,只是他的潜意识行为,他的确没有清醒,不记得见过什么人,更不可能听到过什么话,但被子有些不对劲。

夜无垢野蛮归野蛮,不讲理归不讲理,把别人干净被子拉过来当坐垫,走时还是放还整理了的,奈何朝慕云不是一般人,擅观察,尤其这种没太多安全感的环境。

他晕在半路,被厚九泓拎回房间,以厚九泓的糙劲,就算记得给他盖被子,也不会理的这么整齐,而且人睡着了会翻身,会动,被子不可能这么平整,还有房间里遗留的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气息……

这个房间,有人来过。

不管是谁,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定和案子有关系。

朝慕云深呼吸几次,撑着床,起身下地。

厚九泓正好过来,见他往外走,突然警惕:“你要去哪?”

朝慕云神情仍然淡淡:“去现场。”

“现场?”

“不是要抓凶手?破案不看现场,点兵点将点和尚么?”

厚九泓想了想也是:“可那里有官差把守,不会让你我随便进。”

“让不让进的,”朝慕云一脸意味深长,“这不是还有你?”

“我?”什么意思?厚九泓不懂。

朝慕云微笑:“武艺高强者,总是会被崇敬重重用。”

厚九泓就懂了,这是看上他身手了,又想使唤他呢!

“你还真当什么都能算计得了我?”他嗤了一声,“我不去,你有本事就自己去。”

朝慕云也不恼,慢条斯理理袖子:“听闻襄助官府破案,是有赏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