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云集稍微反应了一下,“哦,你的外套,不好意思。”

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伸手拿给丛烈。

丛烈板着脸把他连衣服带人塞进了出租车,自己上了副驾驶,“京华别苑。”

那是他住的别墅区。

一路上云集都没吭声。

丛烈也盯着窗外。

只有司机师傅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俩。

“到了,三十整。”司机有点尴尬地把二维码拿出来,不知道给谁扫。

丛烈利落把码扫完自顾自下了车,碰上了车门。

“去悦府。”云集往后座上一靠,捂着嘴掩住一声轻咳。

“好嘞。”师傅赶紧答应一声,一脚油门就飞出去了。

丛烈下了车,不光是司机,云集也轻松一点。

那么一尊大佛在这么个小空间里,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丛烈更多的是一段失败的经历。

感情的事现在他不明说,但丛烈一辈子都没跟他积极主动过,慢慢应该就会洗脱成单纯的合作关系。

云集不太习惯处理变质的感情。

因为其实除了丛烈,他也没有那么深地爱过什么人。

这样就会让工作之外的相处变得鸡肋。

只要看到丛烈,他就会不自然地想起自己曾经爱得多窘迫。

好在丛烈走了。

刚刚松了口气,云集的电话响了。

他一按下接听键,丛烈气急败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又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下车?”

“我为什么要下车?”云集被他问得也有点火气,“那不是你家吗?”

“我下车拿东西,等会儿一起跟你去你家啊!你怎么就直接让车走了呢?”丛烈在电话那边嚷嚷。

“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说过让你来我家。”云集淡淡地回答。

“医生说了不是有昏厥危险不让独居吗?你都听哪儿去了!”丛烈的嗓门越来越高。

云集自己有数,直白说了:“你不用管了。”

“怎么就我不用管了?你有什么事儿非得急着自己回家?”丛烈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你让师傅把车开回来,我拿上东西就走。”

“不用,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云集拒绝得很坚定。

丛烈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在下车的地方站了一会儿,一脚把院子的铁栅栏门踹开了。

院子里新开了很多粉红色的郁金香,还是前段时间云集一颗一颗放下去的。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死乞白赖地非要来我家住?”丛烈踢了一脚最靠外面的郁金香。

那朵柔弱的小花立刻就倒下了,粉嫩的花瓣散了一地。

“花和人一样娇气。”他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客厅里放着一台水晶三角,也是云集非要放进来的。

其实丛烈很少会用到钢琴作曲。

他一般习惯用MIDI键盘,方便一边写一边改。

三角又大又笨,放在哪都是吃灰碍事。

而且透明的钢琴擦得太干净就不太显眼,刚搬来那两天丛烈撞上过三次。

当时云集还特地跟他说,这是全水晶打造的,世界上独一无二专属于他的斯坦威。

但钢琴对丛烈来说只不过是一张笨重的键盘罢了。

提琴、吉他、键盘,这些乐器的好坏对他的创作影响并不大。

就算是给他几个杯子一壶水,他一样可以作曲。

不过最让丛烈反感的还是云集那副散财童子的样子。

就好像钱是大风刮来的,完全不知道心疼。

他知道富二代就是这样。

就像他自己那个富二代的爹。

丛烈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家里再困难也舍不得卖那一对钻石耳环,说是他爸追求她的时候送的礼物里面最不值钱的。

别的都变卖了,但耳环她想留着当个纪念。

后来母亲病危,高中生丛烈偷偷把那对耳环卖了,换了二十三天的ICU。

而那个曾说会爱母亲一辈子的男人,甚至没来葬礼送一束花。

丛烈不信一个富二代的“天长地久”。

因为那就像母亲曾经想带着入土的钻石耳环,昂贵闪亮,又最终化为乌有。

自从那台钢琴送来,除了家政隔天就要擦一遍,根本没人碰。

云集来他家的时候,经常跟他说“弹首曲子听听”。

那个轻浮的样子,就好像把他当成酒吧里按键盘的乐师。

“你弹个《致爱丽丝》吧,那个你肯定会。”云集双颊浮着淡淡的酡红,蹭在他手边。

丛烈微微皱眉,“你又喝酒了?”

云集用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就一点点。我想买个大床行吗?我觉得现在这个床不够用。”

“它咯吱咯吱响得你不难受吗?做到中间我总怕它突然塌了。”他小声抱怨,“才买了多长时间,质量一点儿都不好。”

“你先把这个钢琴搬走,别的事情等你酒醒了再说。”丛烈随便敷衍了他一句。

“说什么?”云集狐疑地看他,“不行,这个恋爱我一定要谈,我一定要你跟我结婚,等你愿意的时候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尾音不自主地上扬。

“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就算是你也一样。”他凑过来,若有若无的酒气缠着牛乳的甜香,丝丝缕缕地绕过来。

丛烈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应付的了。

但是他肯定没有给他弹琴。

因为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那架琴。

看着安静到透明的三角,丛烈的怒意慢慢消退了。

他莫名觉得自己很熟悉它的触感。

好像他不用坐在那张水晶琴凳上,手指就已经替他想起了那些冰凉和光滑。

手指记得烤着黑白漆的琴键被自己按下又快速地弹起,推压着已经开始酸痛的指尖。

像是一场明明难以为继却依旧不肯停息的孤独缠绵。

那是《致爱丽丝》。

反反复复,直到琴键在摩擦中变得温热。

丛烈忍不住地皱眉。

他确定自己没有碰过这台钢琴。

但是《致爱丽丝》的每一个音节都饱满清晰,在哀伤的空隙间欢快地追逐。

丛烈迟疑着揭开琴盖。

“咚——”

清脆的琴音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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