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画册
青山寺是一座古寺,有近百年的历史,从前青峰山还没被开发的时候几乎半荒废,现在能看到的朱甍碧瓦都是后人在原先的基础上修缮重建的。
师公现在住的这间小院也是后来建的,内部布局依然保留了古寺庙的建筑风格,基础厢房没有所谓的单间,床铺也不是木板床,而是类似东北炕头一样的通铺。
从师公入寺清修开始,茶室隔壁的厢房就是属于孟迟和杨自乐的。每年他们都会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有时候是下乡收茶,有时候就纯粹是来看望师公。
孟迟是跟着杨正风入的门,学的艺,但师公对他的教导也不少。师公的性子属于越老越跳脱,就算是教学他也总是带着笑脸,时不时还开几句玩笑,和杨正风严肃古板的风格截然相反。所以孟迟在他面前也更容易放松,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偶尔顽皮,偶尔捣乱,对他敬爱却不畏惧。
来之前孟迟给师公打过电话,所以被褥都是清洗好晒过的,入寺放行李的时候,孟迟就自觉地将自己的铺盖铺好,现在多了一个郁庭之,孟迟便把自己的铺盖让给他,自己则从柜子里把属于杨自乐的铺盖拿出来铺上。
“你不下山真没事?明天不上课?”孟迟一边忙活一边问。
“明天是休息日,学生都放假。”郁庭之也没有干站着,拿出被单开始往里头塞棉被,又随口问,“你很想我走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怕你在寺里待不惯。”孟迟看了他一眼,嫌他动作慢腾腾的,他便从他手里将被单拿了过来,三两下就给套上了。
“不会,既然你能待,那我也能。”郁庭之说。
孟迟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现代社会科技发达,就算在山上,空调热水器驱蚊液之类的东西也一应俱全,而且青山寺并没有规定禁食荤腥,条件并不差,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来这里修行。孟迟这话不过是随口说说。
用完晚餐之后,孟迟和郁庭之陪着师公看完了晚间新闻才回房间睡觉。
郁庭之没有行李,孟迟便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给他,好在孟迟旅行习惯时常备一次性内裤,倒是方便了不少。
孟迟去洗漱的时候,郁庭之接到了外公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要错过了宋老太太的七十大寿。郁庭之粗略算了下时间,便说过几天就会回去,不会错过。
又聊了几句家常,外公让郁庭之给郁姝打电话问问她回不回来,郁庭之应下,叮嘱外公早点休息便挂了电话。思忖片刻,他才翻出通讯录,拨了一通国际电话。
孟迟洗漱完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举着手机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的灯火出神,隐约能听到低弱的“嘟”声。孟迟没说话,一直到电话因为没被接通而自动挂断,他才问了一句:“这么晚了,给谁打电话?”
郁庭之:“我妈,下周宋奶奶过寿,我问问她回不回来。”
孟迟点了点头,旋即又问:“宋珉的奶奶?”
“对。”郁庭之说,“我外婆去世得早,我妈和宋奶奶很亲。”
孟迟听宋珉提起过,猜想到郁宋两家关系应该不错,现在听郁庭之这么一说,看来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可以算是半个亲人了。
一次电话没有接通,郁庭之没有再尝试第二次,孟迟便找出吹风机将自己头发吹干。
等他吹完,回头就看到郁庭之抱着手臂坐在床上,正侧头看着白墙上的奇形怪状的涂鸦。
孟迟的睡衣是一件米白色的纯棉长袖T配同色宽松长裤,郁庭之比他高,所以裤腿短了一点,这么坐着,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和线条分明的脚踝。
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样,郁庭之的脚背也骨骼线条明显,还挺好看。
大概是因为从没看过他穿这种家居服,此时的郁庭之气质温润,变得柔软可亲,暖橘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温馨之感。
孟迟关了吹风机收回视线,刚走到床边,郁庭之回头就问:“这是你画的?”
“你怎么知道?”孟迟脱口而出,瞥了一眼墙上十分抽象的涂鸦,莫名有些尴尬。
郁庭之笑,伸出手指点在最大的那块色块下面:“你署名了。”
孟迟凑近看了一眼,那鸟不是鸟,鸡不是鸡的涂鸦下,还真的歪歪扭扭地写着“孟迟”两个字。虽然这字写得也跟狗爬似的,但一看就不是当初已经成年的孟迟写的字,大概是小杨自乐的杰作。
“这字可不是我写的啊。”
“画得挺有趣。”郁庭之欣赏地看着那幅杰作。
“我谢谢你。”孟迟爬上床,钻进自己的被窝里,一点没有被夸奖的愉悦,“要不是看过你画画,我都要当真的了。”
他和郁庭之共享一个床铺,却是各盖一床被子不同窝,中间隔着大约半米的距离。孟迟没着急躺下,而是靠墙坐着回微信消息。
“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郁庭之问。
孟迟一边敲手机一边思索着:“有五六年了吧,那会儿杨自乐刚满十周岁好像,特烦人,晚上不好好睡觉,我就画了这玩意儿吓他,让他老实点。”
“这个能吓到他?”郁庭之疑惑。
孟迟回头看了一眼郁庭之,思忖两秒,忽然把床头的照明灯关了。
正当郁庭之疑惑的时候,他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紧接着一道形似鸟类的黑影投在墙壁之上,足足占据了半面墙。
“这样是不是就挺吓人的?”孟迟双手搁在手机前面,拇指交叉,做出小鸟形状,模仿着鸟类扇动翅膀。
“杨自乐这小孩儿聪明,我这样一般吓不到他,就得趁他睡觉睡迷糊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再用手机放两声怪兽的嘶吼,然后告诉他,如果明晚再不早睡,这怪兽就会活过来把他吃掉。”
黑暗中孟迟的面容变得模糊,只有瞳孔里映着一点光,郁庭之看着,在脑海里想象着他被小孩子扰得不胜其烦,憋坏心思捉弄人的模样,越发觉得他可爱。
“嗯,吓人。”他点头说。
他语气平淡,显得有些敷衍,孟迟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挺傻的,便收回手,一边开灯一边“啧”了一声:“辛苦你了啊,配合我演戏。”
郁庭之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叫两声,这样演得更生动一点。”
“可别,这屋不隔音,小心师公跳过来抽你。”孟迟说着,继续和客户聊生意。
郁庭之从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如果对方不提起,他不会主动去了解旁人的过去。但现在,只是看到一点和孟迟过去有关的东西,他便想要知道全貌,想知道那些他不曾见过的过去,是如何将孟迟塑造成如今的模样。
郁庭之的目光很轻,但在只有孤男寡男、寂静无声的夜里,便又很沉,孟迟很难不察觉,也很难不去在意,连客户和他磨价格,他也懒得坚持,草草答应便退出微信,躺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