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交底(第2/3页)
“这倒也是……”徐岳氏恍然大悟,长声舒气。
再看向徐思婉时,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数月不见,你长大了。”
徐思婉羞赧低头:“到底是嫁了人了,哪能还像小孩子似的呢?”
话是这样说,可她心下清楚徐岳氏指的是什么。
她从前是养在闺阁里的女儿,虽说大魏一朝民风开放,女儿家说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可骑马投壶玩蹴鞠,但终是没有太多心思。
那时她闲来无事,爱读书、爱抚琴、爱作画,亦或拉着爹娘聊些有的没的,哪里会想透这样的纠葛?
——只可惜,那终究也只是徐岳氏所以为的。
她的那些筹谋,实则早就在心底扎了根、发了芽,数年来步步为营。不让他们知道,半是怕他们担心,半是怕他们阻拦罢了。
只是如今既已入宫,那些真相不提也罢。她若现在告诉徐岳氏她什么都进宫,她想复仇,徐岳氏多半还是要吓死。不如就还是当个爹娘心里的乖女儿,让他们少些操劳。
徐岳氏唏嘘不已,感慨万千:“你本就聪慧,凡事一点就透。如今能看明白这些,我和你爹爹自能放心许多。只是在宫中还是要多添个心眼,知人知面不知心。再则就是……莫要怕事,但也莫要惹事,倘使能与人为善,就不要去结怨。圣宠都是虚的,唯有这条命才是你自己的。”
“女儿都明白,断断不会做那些糊涂事。”徐思婉抿笑,应得恭谨和顺。
她想,她大概至死都不会告诉徐岳氏,自己在宫里惹事惹得多么开心。更不会告诉徐岳氏,陶氏实是死在她手里的,锦宝林目下的处境也是因她将计就计。
除非有人能技高一筹将她除掉,否则她就会不计手段地一步步爬上去。到了那个能与天子并肩的位子上,再令天子也坠入深渊。
他欠秦家的命,她会一条条清算清楚。
她含着乖巧的笑意自顾喝了口茶,月夕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娘子,四小姐来了。”
徐岳氏闻言,下意识地又看向唐榆,唐榆笑道:“我知伯母要来,备了些年礼,正好去取。”言毕起身告退,徐思婉向外扬音:“快请。”
思嫣进了屋,徐岳氏就不再多提宣国公府一事,只拿出提前备给二人的压岁钱为她们贺年。
压岁钱是给小孩子的东西,这样出了嫁的女儿原不必再拿,但当母亲的既然有这份心,女儿们便乖乖都收了。除此之外,徐岳氏还给拈玫阁与敏秀居的宫人们都备了些礼。到了晌午,母女三人又一并用了膳,徐岳氏用过膳才走。
思婉和思嫣一起将她送到朝堂与后宫之间的那道宫门,再往前就是紫宸殿。放在平日,紫宸殿思婉也去得,只是此时入宫觐见的朝臣正多,她们不好再往外去,倒正好让唐榆再去送送。
徐思婉回到拈玫阁,屏退宫人,独自想了会儿宣国公府之事。唐榆回来见花晨月夕都在外面,想了一想,叫上花晨,一并进了屋。
徐思婉原料到他大抵有话要说,却不料他叫花晨同来。定睛间不由一滞,视线落在唐榆面上,静待其意。
唐榆摇摇头:“我知道娘子有意维护我的颜面,但在宫中,许多事都需身边的掌事宫女配合行事。我早先就仔细想过,花晨姑娘也是娘子信得过的人,不妨什么都让她知道,这样日后若有什么,我也好与她商量。”
花晨闻言,只因他语中的自称露出三分疑色。徐思婉略作沉吟,心下了然。
先前她虑及唐榆的身份,又知他性子有几分清高,就没将事情告诉花晨。这样一来,她若私下留他说话,看着就像是连花晨也信不过,是以小心提防。如此若时久了,饶是花晨与她相伴多年,她也摸不准花晨会不会生出怨怼,所以唐榆说得也对,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开诚布公。
徐思婉缓了口气:“那叫月夕也进来吧。”
她自家中带进来的四个婢子,兰薰桂馥资历稍差一点,花晨月夕却都是自幼相伴,是她实实在在的心腹。这事若能告诉花晨,也就不必瞒着月夕了。
花晨被他们两个的哑谜弄得满目不解,倒也不急着问,挑帘出去唤了月夕。再进屋一看,唐榆竟已自己搬了张绣墩坐着。
徐思婉一睇她们两个:“你们也坐。从前咱们在府里原没有这么多规矩,入了宫把你们都束得拘谨。今日将这些事给你们透个底,日后私下里大家便都随意些好了。”
二人一福,各自也取了张绣墩,在茶榻前落座。接着不必徐思婉多言,唐榆就将唐家与徐家的旧日交情、以及唐家后来如何败落、徐家又是如何一直关照他的过往一一说了。两个姑娘家听得瞠目结舌,月夕哑了哑,起身深福:“原不知还是有这样的过往……这可说得上是与徐家过命的交情,当称一声唐公子才是!从前若有逾越的地方,公子……”
“快免了吧。”唐榆听得失笑摇头,他颔一颔首,声音清隽温和,“我告诉你们这些,原也不是为在身份上压你们一头。只是咱们既要一道帮娘子做事,总不能相互生出猜忌。其实你们伴在娘子身边的时日远比我要强上许多,娘子能说拿我当哥哥,心里未尝不是拿你们当姐妹,你们若知道了这些就对我客气起来,可就是拿我的出身寻我开心了。”
月夕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花晨抿笑,打量着唐榆,斟酌道:“既然都是能交底的人,那我可有话直说了。”
唐榆点点头:“你说。”
花晨眸光流转,望向徐思婉:“娘子,今日之事虽则有惊无险,奴婢细想却觉得奇怪——算起来,娘子是四月里入的宫,小公爷阻拦娘子车驾也是那时的事,这都过了八个多月了。陛下初时因这事心存芥蒂,倒在情理之中,可太后那时都没说过什么,何以现下会突然提起?”
“我方才也在想这个。”徐思婉长声舒气,“想是……近来有人在太后面前嚼了舌根,让太后留意此事了。好在太后并非真要乱点鸳鸯谱,否则只怕终是有祸。”
月夕性子直爽些,闻言浅怔:“竟如此凶险么?就不会是正好碰上宣国公夫人入宫议起婚事,太后就顺口一提?”
花晨无奈地瞥她,她顿显窘迫,离席伸手从茶榻的榻桌果碟里摸来两颗梅子,又悻悻地坐回去吃:“我就这么一说……”
唐榆沉吟半晌:“我适才在想,是谁嚼舌根其实倒不妨事,症结所在还是小公爷这个人。阻拦娘子车驾的事他已然做过,宫中人人都知他对娘子有情。这话柄就像把刀,只消他还在,刀就一直悬在娘子头上,不知哪一日会落下来。”